的道德,就请给道格拉斯两颗子弹,让他充满尊严的死去。但皇帝坚决拒绝,他原话是,“我们已经在这场战争上付出太多,说什么都不可能回头。现在只能不择手段地前进,道格拉斯虽然已不是人类,但强大的战斗力将被作为军事武器再次投入战场。”父亲的背影消失在皇宫尽头的走廊,黑暗的影子孤寂又落寞。
道格拉斯已经完全异化,没有任何以往的记忆。我走到栅栏前想伸手摸摸他,但他的兽类本能直接张开血盆大口扑向了我。还好蔡博士及时支走了这只巨兽。
从实验室出来后,我问蔡,有没有看过《阿斯平纳的闹钟》这篇小说。他摇摇头,猜测道,“听故事名字像是查尔斯狄更斯的?”
不,那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作者,但这是他一生里写得最真实的故事。小童工阿斯平纳与寡母相依为命,每日从早到晚地在工厂工作,换取微薄报酬。由于早上瞌睡,他收到富太太捐赠的闹钟,逼迫他早早起床。在小说结尾,他因过劳死而永远地睡去,只有那闹钟还在滴答滴答地走着。
看到蔡的眉头紧锁,我终于憋不出心里的疑问,“杀死他的到底是谁?是工业大机器,还是资本家?”
我们坐在海德堡大学门口的“爱伦坡的小酒馆”里,蔡森和突然说起他鲜有提过的家庭往事。蔡的家族世代兜售丝绸生意,远销欧洲,是中国最早的“洋买办”之一。他十二岁时,由于全家支持同盟会的起义失败,遭到清廷灭门。他侥幸逃脱,跟随远房叔父来到德奥帝国,遂定居在此。“艾德温,你身为‘文明的’欧洲人,根本无法想象我生活的国家是什么样子,贫穷愚昧、军阀混战”,他深仰苦艾酒,“我爸爸以前总是跟我说,要用科学去改变中华大地。所以我一心只想着如何在科学上有所突破。我一直觉得自己要有愚公移山的精,结果大山之下却是无穷无尽的未知深渊”。
是啊,达尔文计划已毁掉海伯利安文明,现在再运用到战争里,来满足自己的野心。这场疯狂实验究竟会诞生出怎样的怪物?
~~~~~~~
95年,英法协约国联军在东欧奋力抵抗德奥与俄罗斯帝国联军。此时此刻,盟友俄国内部正兴起布尔什维克革命,无力顾及欧洲战场;德奥帝国的少壮派军国主义力量与文官政府彻底决裂,内部也是摇摇欲坠。就在人们觉得英法必胜之时,德奥帝国却制造出生化武器“合成兽”横扫战场,被修改DNA线的合成怪物们在战场上犹如圣经里的审判日降临。试想一个英国潜水员正在深海里打探敌方战况时,海面剧烈震颤,一只数百米长的海怪突然睁开眼睛的景象。
原来这些所谓的“合成兽”不是怪兽,而是被改造的活人。而艾德温的弟弟,道格拉斯叔叔就是其中之一。
背叛、欺骗、谎言、战争、苟且偷生。
一个人究竟要经历多少才能算是有尊严地活着?
艾格妮斯喘不过气,感受到前所未有的锥心刺痛。她读一篇日记只要几十分钟,但纸上的每个字都是父亲的亲身经历。爸爸是92年出生,到94年的“达尔文计划”也不过只有24岁,他和所有年轻人一样追求爱情、理想、快乐,但当他被推到权利顶峰时,所有的梦想都注定崩坏。他自此以后的漫漫的一生也证实了这点。难怪他会滥用药物麻醉自我,时间能拉锯掉难以言喻的痛苦,将伟大变成废墟,将强烈情感归化心如死水。
“只有坚强才能面对一切”,她激动时很容易哭泣,但这次却迹般地强绷住眼泪,狠下心来继续阅读。
~~~~~~~~
95年 5月
自我有记忆起,所有人都劝皇帝和皇后多生几个子嗣。只要孩子很多,就能多出一个接任帝国重担的“备选方案”。道格拉斯又再次被送上战场,虽然他已经不是人类,但依然有强大的战斗力,是难得的军事武器。在父亲眼里,我们俩互为对方的“n B”而已,当缺乏利用价值时,就该被丢弃。
加冕为太子后,我的全部精力专注在“平民医疗改革”和“退伍士兵再就业”之上,根本无暇顾及丧弟之痛。大学时代的导师托藤考夫教授婉转地说,欲带皇冠,必承其重,做皇帝只有戒掉所有的情绪,才能刀枪不入地面对政敌。为此,我怕自己难以接任皇帝之位。
这三个月以来,每日都行走在福利医院和贫民区之间,和形形色色的人们交谈。他们有在战争中失去父母的孩子,行动不便的老人,纺织厂女工,月台售票员等等。在战争时期,皇室成员只有走出城堡大门,和人民在一起才能带给国家希望。
此外,芙蕾雅被安置在柏林美泉宫养胎。远离维也纳这个政治旋涡,对于她和孩子来说都是好事。任凭我如何跟她解释当前局面都全然无用,她每天都平静地望着窗外的湖泊,不会主动讲任何一句话。
佣人说,我不在的时候她的情绪会稍微好点儿,所以我很少主动出现在她面前。至多在她入睡后,悄悄去房间看看她,在她的枕头放上一朵卡森红玫瑰。五月,德奥帝国的玫瑰花季节,漫山遍野,血一样地盛开着。
她熟睡时气息平缓,面色红润,孕态逐渐显出。不知为何,我越发觉得这个孩子不论未来是什么模样,都是值得父母去接纳。
四个月了,小宝宝已经能听到外面的声音了。我不能和芙蕾雅说话,只能把所有想说的写到纸上,假若未来能有机会的话,我一定会把这段话亲自告诉他:
孩子,你的出生注定活在一代人的恩怨之中。或许你会因为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世而恨我,但不论你做了什么,父亲都会无条件地爱你,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我多想摸摸芙蕾雅的脸颊,但害怕惊醒了她。床头的花瓶里插满了血红的玫瑰花,希望这场战争早日结束,孩子能活在和平时代。
95年 9月底
“艾德温,为什么最近的花都没之前的好看了?”芙蕾雅问。
“玫瑰盛开的季节已经过去了,现在只有花匠在温室里栽培出来的”。我回答道。也许经过这几个月的朝夕相处,我们之间的关系总算有所缓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开始愿意和我讲话,虽然话语不多。她有时也会主动靠在我的臂弯里。
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我内心总是很平静,连面对死亡都变得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