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儿莺莺声软。
多时事毕,扶着起来,只见鬓乱腰松,新红滴滴,忙将白绫汗巾拭净,当夜就在她房里歇了。
这一宿间兴味如何?春水溶溶月一塘,中含荳蔻似莲房。
温泉欲漱玲珑玉,瑶柱中分细碎香。
娇蕊难容双蛱蝶,白波时泛两鸳鸯。
也应细柳风前怯,无奈娇莺唤阮郎。
周皇亲春风一度,身子困倦,一觉睡去直至日中。
起来梳洗过了,刚到厅中,只见一个丫鬟慌慌急急,走来叫道:“官人休要坐地!娘子寻官人说话哩。
”原来胡氏一夜等皇亲不来,使丫鬟探寻,得知宿于荷花儿房里,心中大怒,翻来覆去,一夜不曾合眼。
皇亲来至房中,胡氏劈头问道:“你莫不是要娶小老婆?”周皇亲隐瞒不过,只得以实情相告。
那知胡氏听了,心头登时似插上一把烈火,双腮都紫胀了,一声怪叫道:“气杀我也!好一个丧良心的短命鬼儿、贼囚根子!为妻的那里不如人,却教奴在家守活孤孀,你倒与这贱婢子风流快活,全无夫妻之情。
”口里“千亡八,万淫妇”骂不绝声。
皇亲劝解不得,大闹了一场。
甚觉没趣,依旧出外闲游,终日不归。
胡氏见丈夫出外,便教丫鬟把荷花儿捉将来。
却说荷花儿初经风雨,睡到午后才起,正在梳妆,忽一丫鬟走至,对她道:“新来的姐姐,奶奶有事问你,快些去叩见。
”荷花儿无奈,被那丫鬟捉着,转弯抹角来至堂前。
只见胡氏坐在堂上,两傍列着十余个丫鬟,各执绳索、板子恭立。
荷花儿见此,不觉坠下泪来,然事已至此,不得不上前相见。
遂整一整衣衫,轻移莲步,自阶下一步步行上堂来。
胡氏见她身穿月白纱衫儿,内衬红纱袄,白挑线裙子,大红绣鞋,甚是风流齐整,恨道:“果然好个尤物,可知我丈夫被她迷住。
今日不与她个辣手,我就是娼妇养的!”荷花儿看看走近前,那傍边立的丫鬟大呼道:“还不磕头,讨打!”荷花儿着了一惊,连连跪倒,磕了四个头。
胡氏大怒道:“唗!这贱婢可恶!且捆打她三十,再说话!”两边丫鬟应了一声,赶到荷花儿身边,拖翻在地。
拿手的拿手,拿脚的拿脚,扯裤的扯裤,脱开来。
银红裤子映着莹白的皮肤,甚是可爱。
那些使女那里晓得惜玉怜香,乃久惯行杖之人,把裤子抻得贴紧,一些展动不得。
一个跪在地下记数,两个擒住手,一个揿住头,一个行杖。
喝声数着,劈空一板,打将落去。
荷花儿“呵唷”一声,臀上绝似火烧,魂魄早已不在。
那无情竹板,上下打在一处,不须三五板子,血流漂杵矣。
可怜如花似玉一个佳人,怎受得恁般摧残?叫屈连天,地皮也啃去了一寸。
打到二十,气已绝了。
丫鬟报胡氏道:“新丫鬟死了。
”胡氏道:“挺起来用水喷醒。
”丫鬟齐应了一声,放了荷花儿。
一把头发抓起,从背后挺住,一人拿水,照脸一喷,瞬息之间,渐渐甦醒,道:“痛杀我也。
”又多时,方定哭道:“夫人饶命。
”胡氏道:“便打死你,不过是毡上去得一根毫毛耳。
你今后若仍前那样装乔,须知我要活活敲死!”分付左右:“把她这些旧服色俱换下了,另与她刺绣队里衣服穿。
”言罢,起身退入,诸婢皆散。
自此之后,动寻荷花儿罪过,日以鞭箠从事,辄以赤铁烙胸乳,种种极刑,甚于王法。
可怜荷花儿,屡遭凌折,身无完肤,那时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也只得哑子吃黄连,苦在心里。
惟待皇亲宿诸其室,乃于枕上喋喋,自诉冤苦。
幸而皇亲颇怜爱,私语慰抚,将许多好药与她调养身子,又偷与她做几身新衣裳,乃稍自宽慰。
不想过了数月,穆宗天子为纠正前朝弊政,下旨裁革勋戚冒滥庄田;户部奉旨酌议,将周指挥家通州、宝坻良田千顷,悉追夺之。
周皇亲由是家道中落,用度不足。
过了半年,便把大房子卖了,搬在一所小房子住。
胡氏原道嫁与皇亲,一生荣华富贵,唾手可得;谁想遭此变故,大失所望,整日在家哭泣咒骂,竟气成了一个失心风。
请医来看,说是正气虚弱,要用人参、琥珀,每剂药要二两银子。
自此以后,一连害了两年,把余下些衣服、首饰都花费完了;几个丫鬟也卖了,独舍不得将荷花儿出脱。
皇亲虽有俸禄,入不敷出,欲做起个生意来,又不在行,只好坐吃山空。
家益消乏,连胡氏的人参、琥珀药也没得吃了。
又过半年,胡氏死了,开丧出殡,又是一笔花销。
周皇亲家贫丧偶,无力复娶,女使伴当都逃亡了,惟王奎、荷花儿末去,乃与一仆一婢,将就度日。
因日食艰难,把小房子又卖了,于东城石驸马街一个僻净小巷内,寻了两间房屋,内与荷花同卧起,外使王奎司启闭。
荷花儿半婢半妾,伏侍益恭,同居日久,恩情愈笃。
皇亲甚不过意,乃谓荷花儿道:“百年大事,不可草草。
且耐心再挨些日子,俟时来运转,必然遍请诸亲六眷,扶你做正室。
”荷花儿听说,不胜欢喜。
是岁,穆宗皇帝崩于干清宫,宗天子冲龄践祚。
周皇亲为锦衣卫指挥,奉令入宫当直,每日里五更便去,直到晚方回家来。
一日黄昏时候,仍不见皇亲归来,荷花儿心中焦躁,如热鏊子上蚂蚁一般,走头无路,乃大开户扉,倚门而望。
不想外边正有一人,在门首探头探脑,晃来晃去。
忽见出来个如花似朵的娇娘,登时起了不良之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