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怎么样?”
张洋耷拉着眼皮,像没听到,面无表情的调整坐姿。
眼睛看看我,又
看看炕桌上的易拉罐。
遽然,开口道,“没了。
”张洋用指甲挤压铝制罐身,在他的蹂躏下,易拉罐扭曲成扁平状,连带其中烟蒂一起。
“去年年底走的。
”周遭原本流动的情绪瞬间凝固,我无言以对。
语言的锋利往往是人所不及想象,无心之语与有意而为客观上来讲同样恶劣。
“对不起。
”张洋摆摆手,脸上出的平静,黑色瞳孔里不含杂质的目光投向我。
“我没那么敏感,事情过去有段时间了,该过去的要让他过去。
”继续说,“老话讲的好嘛,人死不能复生。
”人死不能复生。
且不论这句话正确与否,拿来安慰生者有着异乎寻常的疗效。
宛若灵丹妙药,只消说出何种悲痛亦能消融化解。
我过去常常质疑,人真的会被一句话轻易安慰?可事实不如我意,过往经历告诉我没人一直沉湎于过去,日子会推着你不由自主地往前走,没等回过味来生活已将痛苦推出情感边界,找寻不到。
“说句不孝的话,人没了我反倒轻松许多。
他走之前已经瘫痪在床,这些年在他身上结结实实花了不少钱,光照顾他老人家就费劲心力,加上每天要出去跑车,总归不是个事儿。
”张洋眉宇不见伤感,想来应该是卧病多年早有心理准备。
他继续说,“我不是冷血的人,可家里只有我和你嫂子俩人真的顾不过来。
结婚5、6年了,连个孩子都没敢要,生怕养活不了。
”“人之常情。
”我安慰道。
问道,“我记得张叔身体不错,怎么会病成那样?”“要真是病倒就好了。
”张洋愁容满面的叹了口气,余下半句迟迟没有说出口。
与此同时,外屋传来呼喊,我和张洋一愣。
旋即,中断对话。
“来啦。
”张洋穿上鞋子,临走不忘跟我说了句“稍等。
”,转身撩开门帘往外走。
寂静再度回归。
长久沉默中,耳膜听到空气中鼓噪的尖锐嘶鸣。
来自心脏跳动泵流到身体各处的血液,飞快划过血管内壁的噪动,吵得我胸口发闷。
屋内火热的温度,把腋下、后背、脚心,烘烤的汗津津一片。
湿润的衣物贴在皮肤,浑身不自在。
我盯着窗外风景,生出一个想法。
跳下炕沿,跑到外屋。
穿好挂在门口的羽绒服,用力推开屋门,与强风对抗良久,推出一条小缝,侧着身子抛弃身后温暖空间。
陡然,彻骨寒风贴着骨缝往身体里钻,打了个哆嗦。
习惯性往掌心呼出几口热气,方才抬头。
入眼即是无垠黑暗,踱出一步,鞋底积雪吱吱呀呀。
依照裤腿的触感,积雪至少到脚踝附近,降雪量出乎意料的多。
步履蹒跚地走出院子,沿着一侧道路漫步。
途中,我庆幸自己没脱离现代社会太远,道路两侧几盏旧路灯,使我不至于悲惨到迷失方向。
而每盏灯之间相隔甚远,多数时候要等到走近十几米才能发现。
这等问题倒成其次。
毕竟,有比没有好。
漫无目的地徜徉于风雪中,委实算不上浪漫。
脸皮迎面和雪花相撞,除了感受到刺痛外,恐怕留不下什么美好记忆。
两只耳朵失去知觉,从耳垂蔓延到耳根。
我精疲力尽的停下脚步,立于一处路灯下弯腰喘息着扶住膝盖。
回望身后,雪地深浅不一的足迹影影绰绰,自足下向雪夜延伸。
头顶橘黄色光晕,眼前雪花纷纭落下,嘴里白气飘飘荡荡升空。
站直身体,伸手握住路灯杆,两掌合握粗细的铁杆摇晃不止。
深邃坚硬的冰冷沁入骨髓,收回冻得僵硬的手掌。
看着通红的手心,我为这趟短暂出游给出一个极为精准的结论。
“真撒比。
”吸吸鼻子,双手插入袖子,决定原路返回。
“你怎么在这?”转身之际,一个声音末来得及被呜咽的风搅碎,传入耳中。
张洋裹着驼绿色大衣,头戴黑色耳包,站在距我几米远的地方。
“出来转转。
”“这种天气?”“好过在屋子里热到中暑。
”“哈哈。
”张洋失声大笑。
“你是来做什么的?”我觉得他不太可能跟我一样,世上愚蠢的人足够过多了。
张洋掀开大衣,掏出红酒样式的玻璃瓶。
“山西陈醋?”我读出瓶身上的汉字。
“你嫂子今天包的饺子,反倒忘了买醋。
使唤我去了趟杂货店。
”“这天气竟还有店家开门,真够敬业。
”我说。
“说是杂货店,都是自家平房改的。
平日里有人在家,就算营业。
”“难怪。
”“乡下大多这样。
”“挺好,有烟火气。
”“是吗。
”他不置可否,掖好醋瓶。
“走吧,别冻感冒了。
还是说你要再逛一下?”“回去吧。
”我差不多恢复力气。
张洋双手相互插在肥大袖口内,走在前头。
我踩着来时的脚印,双手插兜亦步亦趋。
最^新^地^址:^.ORg横渡村庄的风,锋利一如既往。
吹干我面庞每一分水汽,嘴唇干裂艰难呼吸,凝滞稠密的氧气从口腔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