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深处那种粗砺干燥的触感,柴火燃烧殆尽的焦炭气味,我曾以为早已忘却,可仍历历在目。
我真的没忘记吗?残余的记忆终究冲刷的只剩下似是而非的碎片,相同环境下引发的感怀,说到底不过是篡改后的虚假回忆,用以证明我曾经在这里生活过。
仔细想想,记忆这种脆弱的东西是经不起长久存在的,或者说任何事物的厚度都不足以抗衡岁月的侵袭,即便对逝去之人的思念,也无可避免地行驶在遗忘的轨道。
何况,这些不足为道的经历。
不得不说,人是善于遗忘的生物。
坐在炕沿,手指触摸炕席,我从过往的影像得到少许慰藉。
“你们先聊,我去准备晚饭。
”
张洋点点头,等到女人的身影离开,他盘腿而坐。
拉过炕桌,从怀里掏出烟,点燃。
“嫂子人挺好的。
”
靠近炕尾的窗台上,玻璃上经年累月的尘埃,形成斑斑点点的黄褐色污迹;去年剪纸末来得及撕去,执着的黏贴在内侧。
我视线穿过它们,便是低垂的夜幕和逐渐激烈的风雪。
“是吧。
”张洋眉目舒展,喜悦从他眼角至发梢,发散开来。
“为了能遇到她,我上辈子得积多少德?”他扭开坎肩中间一排扣子,喘不过气似得拉开领口,畅然吐出肺里吸收完毕的尼古丁。
一呼一吸间,张洋指间香烟灰烬恰好燃烧到摇摇欲坠的长度。
我盯着它,默数断落时机。
当数到第九秒时,重力的骚扰下,它不堪其烦,在张洋深棕色裤腿留下一块破碎的黑色残骸。
张洋拍落裤子上的烟灰,咬着烟嘴,伸长手臂拿过窗前喝剩下类似可乐的碳酸饮料空罐。
往里弹了弹烟灰,缓慢地开口,“不过这些年她在我身边,着实吃了不少苦。
真要是哪天把我踹了,我不怪她。
”
“真够丧气的。
让嫂子听到,准要气死。
”张洋现在的模样我感到陌生,搁以前他不会这么说。
“嘿嘿,这倒是。
”张洋慢慢挪动身子,烟蒂扔进罐子。
“你说我一个高没毕业的大老粗,哪一点能吸引她?”
“不好说。
”女人心,我一向琢磨不透。
“换作我,指定看不上你。
”我调侃地看着他。
“这话没毛病。
”张洋深有同感的点点头。
“要我看,你身上肯定有些不引人注意的优点。
”我说。
“你找到了?”
“暂时没有。
”
“是绝对没有。
”他武断的说。
“这可真不像你。
”记忆中的张洋无论何时都不会这般消极,我深信不疑。
“人是会变的。
”
同样的话我听过不下百遍,电影里、小说里、漫画里,还有同学会上,想不到有一天会从张洋的嘴里说出来。
我感到怪异,现实和回忆在擂台上打的头破血流,双方既没有KO成功,亦没有点数取胜。
导致我分不清哪边是真正的他,浆糊一片。
“你确实变了很多。
”
“倒是你没啥变化。
”张洋往屁股下垫了个枕头。
“跟小时候一个样,闷葫芦似的,隔路得很。
”
“是吗。
”我认为张洋说的根本不是我,思索片刻实在找不出反驳的道理。
“可能吧。
”
“雪真大。
”半晌,张洋转头看向外面。
印象中阜新冬天,初雪理应绵软如丝般纷披落下。
细小冰晶在洁净的白云间盘踞,在高空回旋不止,跌落凡间,最终与泥土融为一体。
接着,数日晴朗,太阳高照。
于某个惨淡早晨或傍晚,俄而雪骤。
如今天毫无征兆的暴雪,断然不会出现。
“的确。
”我说,“头雪下这么大可不多见。
”
狂风剐蹭裸露在外的窗台边框,玻璃不堪重负地哀鸣。
漆黑一团的院内,借着室内灯光依稀看到那块枯竭的田地,大雪掩埋生机,黝黑的土地失去踪影。
紧挨田地的压水井,盖着厚重的棉絮。
积雪略高于的放置在井前的搪瓷盆,内里情形观瞧不清,惟有一丝恍惚的倒影,时隐时现。
疾风一浪高过一浪,浓重夜色里狂乱的风雪抽打砖墙,成千上万朵鹅毛大小的雪花崩碎在水泥层。
我分不清,屋外杂乱无章地喧嚣与炕洞内干柴断裂响动,两种声音究竟哪一种属于干柴,哪一种来自雪花。
暴雪中央,我坐在滚烫的炕席上,汗水浸湿后背,燥热难耐。
“天气预报这玩意儿没个准成的。
”张洋翻看手机,突然想到了什么。
看了我一眼,“你今天大概是走不了了。
”
“意料之中。
”就算大雪没有封堵路面,这样恶劣的天气出行不会太安全。
“不嫌弃的话可以住下来。
”
“方便吗?”绕了一大圈,转过头来还是得麻烦张洋。
“和我也这么客气?”张洋说。
“多谢。
”我说。
话到此处,我和张洋没了声息。
好似房屋之中摆着一台人声过滤器,隐密处不知谁人按下开关,于是耳畔只余下一派兵荒马乱的白噪音。
“说起来”我踌躇了一会儿开口,“张叔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