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瞬。可是此时此刻——
蔓生,我只想好好和你看一场烟花。
……
这一夜,北城监狱外放了一夜的烟花。
等到天明,烟花也全都散去。
都说烟花易冷,或许就是太过短暂的缘故。
监狱外停了一辆车,那是余安安三人前来寻找她。当他们走近,就发现林蔓生坐在那辆车里,她好似睡着了。
可是却满脸泪痕。
……
早晨七点整,袁秋叶赶到了监狱。
她和监狱长碰面后,由她亲自将死刑犯押解前往执行地点。
那是距离北城不远处的近郊雪地。
袁秋叶再次来到那座监牢,今日的他,已经换上了属于自己的衣物,那是先前被拘留时换下了那一套。
待他出来,只见西服笔挺衬衣洁白……
袁秋叶险些晃了眼,那分明就是当日还叱咤商场风云的尉氏容少……
“袁警官,可以出发了。”那道男声幽幽响起,让她回过来。
的确就要出发,不然就会来不及,袁秋叶就要命狱警为他拷上手铐,可是他却抬手示意,先等一等。
袁秋叶再是望去,才发现他是将两块手帕仔细叠起放入西服内侧的口袋里。
那两块手帕,不知是从何而来,却应该是女子的信物。
一块上的角上,绣了一个“蔓”字。
另一块上,却是一抹口红印子,大概是擦拭过唇印。
他妥善收藏,小心翼翼放好,终于将手抬起拷上了手铐。
警队前后一共三辆车,十余人狱警,再加上警署特警,出发前往执行地。
袁秋叶坐在前车座,当车子驶离监狱的时候,发现外边并没有一个人。
没有人前来送行,也没有再前来打扰。似是根本不愿前来,瞧这一场赴死。更似是这位尉氏容少,本就不愿他们前来……
这样安静的雪天,这样安静的离去。
车子一路顺畅行驶着,雪中穿梭过北城街头,渐渐远离了人群,远离了喧嚣。
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抵达了那片雪地山头。
车子停在半山腰上。就无法再进入。
一行人下了车,再走向尽头。
而在尽头的那片雪地里,已有特警守候。
正对着一片雪地山崖,是这一片的尽头,前方铺了一张碧青草席,席上还放了一席蒲团。这也是上级破例特许,让这位豪门大少走的得体一些。
“尉先生,我们到了。”袁秋叶轻声道。
尉容轻轻颌首,他瞧见前方的布置,微笑一声,“多谢。”
他是那样从容不迫,那样的冷静泰然,周遭众人都是面临无数死亡的警员了,可却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一人。
赴死时刻,却也可以这样沉静,他上前入席,静静跪坐在了蒲团上。
那背影,那姿势,轻巧落地,都在无形中透出一股豪门世家公子的优雅来……
袁秋叶不时抬起手看向腕表时间,还未到行刑时间……
狙击手已经在后方等候。
而前方那道身影,笔直静坐在前方,背对着众人,面向那片雪山。
白雪这样纯净,这座雪山不过是小山头,远远不如那座雪山山,山里的庵堂,那里有着极美的梅树。
许是雪光太过刺目,尉容的眼前突然白茫茫一片,那些跳动而混乱的场面一起袭来。
他看见了父亲,父亲对他说:我和你妈妈相遇的时候,浮生塔前的梅花开得真好看,她就站在那儿,那样子真美。
还是少年的他,初次问了一声:所以,你才喜欢白梅吗?
父亲朝他微笑应允。
那些白梅花树不断来袭,刹那间又好似来到了海城颐和山庄,别院独栋里老太爷躺在那张床上,他指着他说:你走,你快走……
他未曾来得及回答:是,爷爷,我一定让他快走。一定让他走得很远,不让任何一个人找到他……
那画面又突然转为黑夜,烛火燃着一炳,那些血腥猛地冲击而来,让他猝不及防。
他仿佛还能闻到那血腥味,他的手还沾满了鲜血,母亲却握住了他。
她在说:容容,别怕,有妈妈在……容容,保护好他,保护好阿凛……容容……告诉妈妈,你能做到吗……你可以答应妈妈吗……
他不能,他真的不能……
可是母亲握紧了他的手,那双赤红的眼睛是这样义无反顾要去用死亡毁灭一切彻底洗去一切,最后一刻,她朝他喊:尉容!你一定要答应妈妈,要好好照顾他,要保护好他!你办不办得到!
他终于回声:我答应,妈妈,我答应……
可他却再也握不住她的手,只迎来了她葬身火海。
那些火焰烧红了半边漆黑夜空。更灼烧了他的双眼,他几乎瞧不见了,只听见那声音,是童声柔软,是少年少女齐齐出现在他面前,是三个孩子朝着他走来,他们在喊他:大哥,大哥……
突然,那个不会说话的少年和那个爱笑的少女都不见了。
只剩下他和他。
天地之间,好像有一面镜子,他们本该不能再有未来,本该是将死之人……
他们对月举手起誓:这一辈子不结婚也不要孩子!
可是一刹那,那个少年又朝着他凄厉喊:尉容,不结婚不要孩子,是你违背誓言不守信约——!
是他失信了,是他先违背了誓言,是他起了私心,是他竟还在妄想,想到得到幸福……
他一下跌入深渊里,几乎粉身碎骨。
“尉容先生,五分钟后开始执刑!”一旁是女声传来。却仿佛将他唤醒。
啪!
尉容扬起了头,居然发现天空开始飘雪。
雪中,他隐约间看见了一个小女孩儿,她在他身旁折纸鹤,她穿着幼稚园的校服,安安静静乖乖巧巧坐在他身边。
她突然说:哥哥,你不是昨天的那个哥哥,你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