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翰方才最后进来。所剩的时间并不多了,也只有五分钟。
可这五分钟,对于林书翰而言,却全都是难忍的煎熬。
想到过往,林书翰竟是从不曾对他有过和善的时候,他更来不及再去谈起过往。
他只是站在那里,就听见他呼喊,“书翰。”
林书翰上前去,静待他的下文,而他却道,“有一件事,我要交给你。”
“你说。”他未曾开口,林书翰就允了。
而那张苍白俊彦于这间会客室里,却是那样清澈,他低声道,“今天过后,我就要上路。等一切结束,你立刻联系医院,为小宝做眼角膜移植手术。”
林书翰以为他会交待什么。却不想是这件事。突然之间,又想到之前他亲眼瞧过的那份遗嘱,最后那三行字的第一行:我死后,眼角膜留给我的儿子尉司棠。
临了,他都不曾忘记,始终不曾忘记……
他更清楚,他为何要将此事也记录于遗嘱之中。
如果她是在五年后才下山,那么一切都按其发展之下,也无法避免她会得知孩子的眼角膜从何而来。
宁可是由他亲口告知,也不愿意由别人说出口。他知道她始终还是会难过还是会伤心,这残忍之事还是由他亲自来……
“我知道了……”林书翰动了动唇,应允下这最后的临终嘱托,他更是唤了一声,“姐夫……”
尉容也唯有微笑,再也没有了声音。
却无法再停留,林书翰一狠心转过身疾步离去,袁秋叶一直站在门口处,她听到了这一切,却也忍不住心中哀伤。尽管面对过那么多犯人,可面对生命将逝,却还是会心生苦楚。
“袁警官,请提醒狱警,执刑之后立刻将我送去医院。”他不忘记提醒一句。
袁秋叶应声,“我记下了。”
他还望着窗外,透过窗口,唯有白雪一片,少年离去的身影,早没有了踪迹,依稀唯有脚印留下。
“枪决的时候,请对准我的心脏。”尉容又是叮咛,却也笑了,“我能给的,也只有这双眼睛了,他该去看看这个世界……”
袁秋叶也望向窗外雪景。
那个少年,即将再无后顾之忧去看这个光明世界,这份光明里还有他的母亲。
少年的眼睛,就像是他的眼睛,每日每夜都瞧着她。
……
北城那一座疗养院里,蔓生今日前来看望。
自从容柔住进这里之后,就一直迟迟未曾康复。先前的时候,因为被自我折磨所以志不清。之后,她一度陷入失语状态中。这几日虽然还未曾好转,可她至少会发出一些声音了。
蔓生由常添带领上楼,那间卧室里,她看见容柔独自蜷缩在床边。木地板上,她穿着睡裙,手边是那本绘有画像的书籍,却还多了一只布娃娃。
那只布娃娃,看得出已经十分陈旧,所以就连裙边也破碎了。
可是她却抱着,一直抱着,哄着那只布娃娃,咿咿呀呀的时候,可以听见她说着,“不怕……不怕……”
蔓生站在门口瞧了半晌,常添又是呼喊,“林小姐……”
她没有再打扰,只是转身离开。
就在门关上的刹那,听见容柔对着怀中抱着的布娃娃哄着,那样珍惜的,甚至是唤着布娃娃的名字,“不怕……不怕……阿凛……”
待她下楼,高进也告知她道。“副总,宝少爷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蔓生也不曾久留,她就要告辞。
“林小姐……”常添却是那样忧虑,他想要提起容少爷,可最后也只是哀声道,“外边天冷,您路上别冻着。”
……
就在宝少爷归来后的夜里,蔓生先是将他送去了唐家二少所住的近郊洋房里。她将孩子交给了顾敏,让唐向宸陪伴过夜。
因为今夜,她要独自前往,赶赴北城监狱外。
她要去完成最后一个诺言。
洋房门口处,顾敏带着唐向宸,是宝少爷朝着她挥手,送别她离开。
雪中,是她的身影那样冰冷孑然。
这天的夜里,众人都聚集在这座寒冷北城。
每一个人的住所里,都在瞧着今夜来临,都在瞧着夜幕降临之后,监狱外那一场烟花到来。
……
这是一个格外寂静的夜。
监狱大楼里,那间牢狱之中,尉容静静坐在椅子里。
突然之间。耳畔听到空中“咻——”一声响,那是一束烟花飞起,绽放于空中。
他睁开了眼睛,看着那窄小的窗外,却是漆黑夜空都被点亮了光芒。是色彩斑斓的光芒,那么美,美到竟然忘记了此处究竟是何地。
周遭更是响起了异动声,那是同在监狱里的犯人,也是一声声惊呼,就连狱警也为之赞叹。
年关将至,又未曾到新年除夕,这一场提前到来的烟火,旁人只当是为了除旧迎新。
可是他却知道,是她来了,她就在这里,她来为他放一场烟花……
监狱外的高墙后,是那个女人,不断将烟火点燃,她的头顶满是绽放的礼花,这样轰华而灿烂。
当那些礼花被齐齐点燃后,蔓生仰起了头。那些烟火全都坠落入眼底,那些星光也坠入眼底。
她没有眨眼睛,她想要将这一幕瞧得更清楚……
黑夜被绚烂的天空,她走向那道高墙,她的手轻轻抚向白墙。
她想要问问他:尉容,你看见了吗?你看见今晚的烟火了吗?你一定看见了……
高墙之内,那幢大楼的牢狱里,那些呼喊声不断传来,是被这场盛世空前的烟火所震撼……
尉容不禁站起身,他靠近一些,再靠近一些。
近到就站在了那扇窗口下,透过铁栅栏,他抬起了头。
那些烟火,终于近在咫尺。
这一晚,他不想再去理会旁的,将那些是非情仇全都抛却,更将那些相知相遇也一并忘记,什么誓言,什么诺言,谁还要去理会,谁还要去在意……
人间璀璨纵然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