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出来了。
归蝶想了想,咬咬牙,小袖一挥,站起身后对侍婢们摆了摆手,自己整了整
身上的打卦跟肩裾,然后穿上布鞋:「算了,不等了!母上与义弟,以及诸位谱
代家老,由我去迎!」
「不是……且慢啊,浓夫人!这本来应该是由三郎大人去做的,您去迎接……
这……这不符合规制的吧?」
(是,话是这么说,但是他不来迎接还能怎么办?)
归蝶心里这样想着,但嘴上却说道:
「我既然嫁给那个大傻瓜了,这种事情以后肯定少不了;我既然是他的正室,
夫君做到的事情我要陪衬,夫君做不到的事情我要弥补,这是我身为织田信长之
妻的觉悟;此刻那古野上下也只有我这个少主母能说的算,平手爷、五郎左大人
他们都不在,那么此时我就是那古野的城主——既为儿媳,又是城主,我来迎接
母亲和诸位大人,又是有何不可的?我这就动身前往万松寺,告诉所有人,都快
去准备吧,犬千代!」
原本心慌到脚软的犬千代,在听到了这般坚毅的话语后,忽然又有了精气神。
——以至于三四十年之后,已然从当年那个少不经事的「倾奇者犬千代」逐
渐成为加贺国八十三万石大名、官至从二位权大纳言的前田利家,每每回想起往
事时,仍然对归蝶夫人当时的英姿感佩不已,并常常以此来教育自己的子女。
但是天正二十年冬天的那个早上,从末森城前来的土田御前夫人,却对归蝶
此举并不买账。
「哼!美浓的野丫头嫁给了尾张的大傻瓜,如此倒是般配,只不过却让那古
野越来越没有规矩了!现眼得很!」
这话听进任何人的耳朵里,都让人脸上挂不住,或许也是时代闭塞的原因,
但确实没几个人听说过亲生母亲会在这样的日子里,把自己的儿子儿媳都说得这
么不堪。不过其实在土田御前的脸上,除了对于亡夫的悲怮之外,却也看不到任
何的愤怒——她本来就没指望三郎会在这天,能够好好地做他本该做的事情。
而跪迎义母的归蝶,却低着头不动声色。
等土田御前进到了大广间,归蝶微微抬起头来,正看见因为土田御前刚才那
番话而在今天这样肃穆的日子里在脸上都多了几分欢快的颜色的诸位家臣与弹正
忠家一门众——除了满脸挂泪、为兄长哭丧哭到脸都变了形的孙三郎织田信光;
尤其是就算那是自己的亲生母亲,似乎在相处的时候都有些过于亲昵的义弟勘十
郎信胜。
从踏上尾张国领土的那一天开始,归蝶就对自己这个小叔子很是讨厌:长相
确实白净俊秀,脸上光洁无须,跟浑身黝黑又留着有些可笑的八字胡的「大傻瓜」
比起来确实看着让人舒服,但也仅此而已了,信胜那家伙表面看起来温文尔雅,
而他的眼睛里却藏满了狡诈跟猥琐……
尤其是自己那天穿着不太合身的那件白无垢的时候,每次自己只要一起身或
者一躬腰的时候,那家伙便会趁人不注意直勾勾地往自己的领口瞄过来;并且每
次见到自己靠近的时候,仿佛他那两只密缝的小眼睛,都恨不得长出两只手一样,
时时刻刻地准备朝着自己的屁股上狠抓一把……
——除了长相不一样以外,信胜浑身上下的每一寸皮囊、每一根汗毛,都让
归蝶无法不觉得他跟土岐赖纯那个死鬼联系起来。
(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大傻瓜」那家伙对他这个弟弟怎么想我不管,我是一定要杀了信胜这家
伙!)
——于是就在身为新媳妇的自己跪着让诸位老臣嗤笑的这顷刻之间,身为
「蝮蛇之女」的归蝶,已经不动声色地在心间默默酝酿出了一个计划……
而就在归蝶刚刚复盘了一遍这整个计划结束时,万松寺法事道场的远处,竟
然伴着马蹄声,由远及近地飘起一股黄濛濛的尘土;
马蹄声停止之后,却见老远处有个高大的人影,从口中哈着一口白气下了马。
今天虽然没下雪,却也并不是风和日暖的春日,可那人的身上,却依旧单薄地穿
着一件裁断了袖子、衣带上缝了七八个小布口袋的武士袍,冻得黑里透红的小腿
光着,脚上趿拉着草鞋;头上竖着冲天发髻,前面还带着点自来卷的刘海和鬓角
蜿蜒篷虬像一只用了太久了的茶筅,蓬头垢面而大摇大摆地走向了众人。
归蝶定睛一见这在此刻仍旧如此打扮的三郎,连自戕的心思都有了,在心中
腹诽的时候都忍不住直冒浓州口音。
(噫,我的个亲娘啊……恁个傻瓜要胡闹到啥时候!)
而此刻,但见织田弹正忠家诸位家老同一门众的脸上,戏谑的脸色全都不见
了,反而全都换上了一幅怒容,就仿佛下一秒就要纷纷抽出短刀扎在其身上、割
下一块肉啃咬在嘴里一样。
更有直接的,不顾泽彦宗恩师父跟那位年轻僧人前田玄以还没把超度经文颂
完,就已经一边嫌恶地盯着三郎,一边开始向两边交头接耳了。
「在这么样的场合,就穿成这副德性,这小子难道忘了,躺在佛龛前的是自
己的亲父了吗?」在人前向来不露山水的林通胜,此刻却用着音量不大、但是又
能让道场前堂内的所有人都能听得到的声音生冷冷地说了一句。
而跪在一旁的柴田权六更是忍不住心中的愤怒,他本来几次就想要起身怒斥,
但看看左前方的主母土田御前跟少主勘十郎一言不发,他便都忍了;可刚刚林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