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啦死啦:“时过境迁啦,这是现在最不值当操心的事。我在说不知道。”
他是在说不知道,而我最不想说地就是不知道,他分好了我们那点可怜的粮食和水,又把柜门合上。我走开,而我从这屋唯一的枪眼一还不如说是透气孔里看见一个人,他坐在空地上,他让我毛发倒竖,但绝不是出自恐慌或者惊讶:
这样的景我已经看过很多次了,这回是蛇屁股一蛇屁股坐在子弹和弹片横飞的草地上,研究着自己广东人地草鞋。我看着他,而他很快就高高兴兴地看着我,把躲在一个黑黝黝枪眼后的我看得纤毫毕现。
我缩回来,站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我轻轻地吸进了一口气。死啦死啦看着我。
我:“我看见蛇屁股的死鬼了……他想跟我说什么。”
那家伙连看一眼的兴趣也没有,就像他说他看见了死人,而我们头也不回一样:“如果你不是在吓我的话……什么也没说,他想你们了,就这么回事。其它地我全不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我不知道怎么往前,不知道怎么回去,不知道还要熬多久。不知道不好,可要是等全知道了再去做,就只会超乎想象地坏。”
我靠在枪眼后,他走了,我听着枪声,想着鬼魂,想着我们不知道的未来
一根树棍子划拉着眼前地地图,虞啸卿用树棍子划拉着眼前的地图,有点无聊,又很无奈,地图不用看了,背都背得下来了,在这并不宽广的南天门防区图上也耍不出什么花来了,能耍的都耍尽了。
他便抬起头来看着弥漫了江面的大雾。
他是蹲着的。
雾很浓,浓得从雾气那边飘过来的枪声和火药味都是浮着的,很湿重,虞啸卿的心情瞧上去也很湿重。马扎就放在不远处,他没去坐,万一这回又打不成呢?他坐下了,如何站得起来?
整师的兵马就在身后的堑壕里,这回没下水,而是准备好了抢渡工具在阵地上等候,也是,再来一次冲出去再缩回来,玩不起了。
海正冲匆匆地过来,做个唯命是从的人真好,对着他的师座他没有半分愧疚疚之色一反正他的师座就算有愧疚也没打算显露出来。
海正冲:“师座,这美国佬报天气是顶得半个诸葛亮了,这雾比上回还大。”
虞啸卿闷闷地:“还能顶多久?”
海正冲:“一上午吧。这整上午。”
虞啸卿:“……唐基又跑到哪里去了?”
海正冲:“副师座昨晚被急召去军部了,半夜三点便往回赶,快到了。都是山路,累得很,也险得很啊。”
虞啸卿:“你怎么时候变得这么罗嗦了?”海正冲便绷了面皮:“大难还压在头上,你们就恢复正常了,有心思讲世故了。”
海正冲不说话,虞啸卿站了起来,叹了口气。
虞啸卿:“渡江、攻山,都是艰苦卓绝的仗,打这种仗最好先把自己当作死人。到现在还在迟疑不决,那就永远不用发动攻击了。”
应他声的是雾气里传来的声音,唐基,累得半死,走路都打晃,要李冰扶着,却一副好心情:“师座,我赶回来啦。可算赶回来啦!”
虞啸卿下意识地又去摸他的枪套,还没摸到就放开了。又能怎么样呢?掏出枪来又不能开,不如还就此大家弄个手指头遮遮脸。
虞啸卿:“第四天了。”他指了指身后,其实雾漫漫一片,哪儿都有:“大雾。”
唐基:“事出突然,突然得很。要不你去?你又不肯去。”
虞啸卿:“我要去了,你连交代的话也省了。”他实在难忍他的郁愤,现在连好郁愤也被泡胀了,泡散了:“我看出来了,吊胡萝卜的杆子就是系在驴子头上的,驴子走一步,胡萝卜也走一步。”
唐基:“这是什么话呀?有转机,大有转机——这回有救了,师座!”他走近来又拍了下虞啸卿,放低到一个亲切的声音:“虞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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