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诺亚坐在沙发上,一面自行拿新壶给客人倒了一杯咖啡。诺亚则笑眯眯地看着他的背影。
“13点55分27秒,老师在对我说了对不起后,吟诵了一首古代有名的弃妇诗,并且为我倒了一杯咖啡。”正说间,她就已然把口中所述的内容记在了笔记本上,“看起来很有渣男风范呢,哼哼。”
当然,后面这半句没有记进去。
“渣男风范又是什么奇怪的东西……”
老师苦笑着摇了摇头:“不过看到诺亚你和以前相比没太大变化,这下我就安心了。”
“我倒是认为老师您才是比较奇怪的一方。说到底,您有什么理由要向我致歉呢?”
“因为我喜欢你。”平淡的回答背后是坚定的意念。
写字的笔尖忽然顿住。
“因为我们是恋人。”盛有咖啡的茶杯被小心地推到少女面前。
诺亚俯视着杯中的液面,那儿同样倒映着老师的面庞。就恋人这一立场来说,他们两人都很古怪,既没有那股缱绻难分的痴缠,也无寻常男女朋友那等经常要煲电话粥的亲密。这对师生貌似更偏向于举案齐眉的相互尊重,导致两方的感情在正式牵手后反倒看似寡淡如水。实际上,基沃托斯没有谁比白发的书记更要了解这位男性内心的炽热。
“老师您莫非没有察觉到,”她合上了手里的笔记本,“这种说话方式是很容易叫人害羞的么?”说完,少女便用小本本遮住了自己的下半张脸。
“那还请诺亚你多担待担待,我这是鼓起了好大的勇气才敢说出口的哦。”坐在对过的男子哧哧地笑了起来。只不过,他接下来讲的话却称不上是令人愉快的话题:“但我有时候在想,我这个人是不是过于自私了。”
书记心中一动:“自私?”
“自顾自地写下回应的诗句充作告白,自顾自地不辞而别并乘上大船……我想这些行动怎么看都不像是顾虑到了学生的情况。即便现在和你道歉,我也不晓得这算不算是一种自我满足。”
白发的女孩依然没放下手中的笔记。诺亚原来是想借着这个话头开开玩笑说,“我可不是那种随便玩玩的女人”,然而说笑的话立时梗在喉咙里,一个字都吐不出来。当下的她只得微微歪着头,望着对面的男友,久久不发一言,哪怕自己正是被对方“自顾自地”对待的对象。
“……老师意外地喜欢较真呢。”
“我对这段恋情可是很认真的。所以诺亚你要是坚持和我分手的话,我大概会伤心欲绝哩。”
“您该不会对每位学生都这么说过吧?”
“我这个时候说,‘诺亚你是我见一个爱一个的女孩里目前最爱的一个’,还来不来得及?”哭笑不得的青年靠着沙发背仰躺下来,面朝天花板。虽然他和这位书记相处了很长一段时间,但诺亚无孔不入的语言攻势仍旧使他难以招架,进而叫他被稍后的提问打了个措手不及。
“那您为何……会选择我呢?”
再短暂的沉默,那亦是沉默。
尽管二人对恋爱关系自然而然的构建一事心照不宣,可他们彼此都知道这个疑问委实太过尖锐。提出问题的人旋即发觉了自身的失言,心下有些惴惴不安,就在她想要改口挽救之际,老师的声音却敲碎了这片刻的冷寂。
“难怪前几次诺亚你都不肯过来,”他的语气中有一股释然,“不过我觉得这很正常。细究起来的话,我当初被联邦学生会会长邀请过来的那天也有在想,‘为什么是我’,这种鲜有人能给出答复的问题。”
“就我个人而言,我无非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不比别人更优秀,也不比别人更差劲。老师这个职位选我可以,不选我也可以。联邦学生会会长从没告诉我答案,因此你的这个问题,我只能说,答案同样是个秘密。还是说,你问的其实是那种‘喜欢女孩子的一百个理由’之类的问题?”
“总感觉老师您变得坏心眼了……”
“诺亚平时不是很欢喜调戏我么?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我只不过是向你看齐而已。不管是使坏,还是读诗,某种意义上说都可算是我染上了你的颜色。麻烦诺亚小姐以后多多反省自己的所作所为。”
“哎呀,这应该就是所谓的‘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秘密……吗?千年的书记终于放下了手中捏着的笔记本,露出了与往日无二的平淡笑容。
“可惜我下一分钟也许就要破功了。”夏莱的老师猛地变回原先正襟危坐的模样,“想吃柴关拉面,想打游戏,想摸小兔子,想做的事有好多。但到头来,还是最想知道……”说着说着,他便看向端起茶杯啜饮咖啡的少女。
“我给你泡的咖啡是不是还像从前那样好喝。”
放温了的咖啡被捧在诺亚的两手之中,热度经过瓷杯渗进她的指间。
“……好喝。”
就是有点苦。
正是由于跟那时一般的好喝,她又喝了一口。
好苦啊。
她在氤氲的水雾里,仿佛能瞧见三人于夏莱的休息室共同谈笑的场景。纵使那会儿内心便有了爱慕之意的萌芽,白发少女只需压抑这份情感,默默地守望着自己的友人即可。但是当老师写出那句和接受表白相差无几的诗之后,她却发现自己逃无可逃。
和优香之间的友谊是出自真心,对老师的爱亦非是谎言。真要说自私,自私的不是老师,是她才对。口口声声说要帮助好友追求爱情的人分明是她自己,结果“横刀夺爱”的人也是她自己。
很快,雾气内的景象就变为那个下午,那块玻璃上的两句诗。
在画中写诗的少女则踮起脚尖,悄悄地、浅浅地吻住了将要离去的男人的唇。
“……老师,抱抱我,好吗?”
今天不是自己值日的日子,自己又为什么要来到这儿呢?
早濑优香仰望着面前这栋高耸入云的建筑物。日间的光景此时已经为夜幕所取代,白鸟区灯红酒绿的地带离这里颇有一段距离,唯有亮如白昼的月光尚在带给行人夤夜未至的错觉。纵然身穿厚实的千年制服,她还是觉得晚风凉得刺骨。
在审阅完堆积如山的文件后,紫发的会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