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山路,那位帝国老军士更是惊得下巴都歪了,投向这位异乡人的眼一半是疑惑一半是敬畏。
命运的巧合或许就是这么,马提尔下意识地就将自己的姓名来历,学历背景等等所有的一切都坦白了出去,那是因为他努力过无数次,也失败过无数次,他本能地知道…只有倾尽全力才能抓住机会,虽然这所谓的转机只是一次擦肩,一双眼,一句毫无意义的洗脑式鼓励,可在其他人看来,那可是他们平时看都不敢看,聊也不能聊的女魔法师大人,别说他们这些泥腿子大兵了,就是伊希亚军团长都要以请教前辈的姿态和她交谈,能让这位万人之上的皇帝宠姬主动找自己搭话,这瘦瘦高高的乡下小子真有点邪门!
这消息很快就在百无聊赖的帝国士兵们中传开了,凡是有点眼力的老兵油子都知道马提尔这小子要得势,于是变着法子找他套近乎,就连事务官也特别关照他,当马提尔的同伴们在寒风瑟瑟的海湾冬夜里巡逻,或是钻进臭烘烘的畜栏挑水铲屎的时候,马提尔却在温暖明媚的要塞上层做着女仆们剩下的工作,按照老兵们所说,就他那弱不禁风的模样,擦擦花瓶扫扫地就行了!对一个外国逃兵来说,这待遇真是受宠若惊了,然而马提尔的心思早就不在工作上了,在要塞内部打杂的他总能看见那身格外醒目的黑斗篷,风帽之下的双眸偶尔会在百忙之余找到自己的位置,虽然离着老远,隔着面纱,还要越过身边人的遮挡,但就是见缝插针的余光一瞥,如同甘露般滋润着少年心底那干渴许久的梦想。
“她的眼睛,如同美宫殿的门扉启开了一条缝隙,诱惑的光色放射出来,我看到鲜红的果实悬挂在金丝树下,坠满花朵的长河并不为我停留…”马提尔在日记中如此写道,以一位美术生的角度,他看见了至高之美,他需要一支画笔,又害怕那支画笔,未经世事的少年画家感到自己竟是如此无力,再怎么栩栩如生的画在那梦幻般的美丽面前也显得太过贫瘠。
他想不明白,于是每时每刻都去想,回忆中的画面一次次令他走,令他双颊发烫,令他辗转反侧,那一天,那一瞬,那位女士和他只有一张面纱的距离,可实际上呢?自己是一位南海小国的流民,她是帝国贵族,是军士们谈之色变的魔法师,皇帝的左右手。
马提尔只能一次次欺骗自己——想见她,想要将她的美貌记录在画布上,以一个画家的身份和她相识相知…
今夜下着暴雨,冷得连老鼠都没声了,初冬时节的巴尔尼亚最是阴冷潮湿,熬过这一个月就会好起来,但受困于这片天地的人就不一定了,马提尔一个人心事重重地走在角楼的回廊上,隔着半米厚的石壁,雨滴落地的噼啪声朦胧细琐,时而予他宁静,时而逼他厌烦。
“马提尔先生?”女孩甜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魂不守舍的少年回身去看,那是位身着侍女裙的姑娘,她站在几步远开外,笑盈盈地打量着自己,“主人吩咐我将这个交给您。”
侍女满脸娇羞地走近前,从怀中摸出一柄银钥匙,钥匙柄部刻有玫瑰花的雕纹,花心嵌着一颗石榴石,心念佳人的马提尔一眼就认出,钥匙上这枚银蔷薇纹章和她斗篷的胸针扣是一样的,在这里能用上侍女来伺候的人物也只有军团长和军师…
没给马提尔追问的机会,侍女转身离开,只留他一人傻站在原地,心如小鹿乱撞。
他拿着钥匙纠结了半个晚上,和她见面的机会突然到来,可自己完全没准备,见到她了想说些什么,又能说些什么?自己这穷酸落魄的模样,又应该要说些什么?
犹犹豫豫的脚步声夹杂着一阵阵叹气,马提尔想起侍女打量自己的眼,又看了看自己皱巴巴的土色衬衫,阔腿布裤,军团配发的棉衣更是厚实笨重,自己一整个的就像个长条沙袋,作为一个学美术的小青年,外在形象多少得清爽体面些才行。
对…至少得打理一下自己,马提尔这样想着,脑袋一热,伸手抹了一把窗口的积水,拢了拢头发,拍拍脸,醒醒,雨水的冰冷沁入皮肤,刺激经,少年的动作逐渐舒缓下来,他惊觉自己正在做傻事,这样的自己怎么可能被她正视呢?说不定人家不是那个意思,只有自己傲慢无礼地将一位女士的邀请理所应当地认为是约会…
要塞不算大,上层统共也就几间房,几周来的暗中关注让马提尔早就记住了黑斗篷女士的房间所在,他犹犹豫豫地找上来,一扇雕画着帝国银玫瑰纹章的门出现在眼前。
敲敲门,没有回应,出于礼貌和失落,马提尔在门前站住了。
“女士…您找我吗?我是学画画的那个。”
马提尔再次自报家门,然而这次还是没有回应,似乎从一开始,画家这个身份就不受人在意,只有他自己陷进去了。
安静的走廊上,壁挂灯的亮光小而摇晃,面前那扇久久没有回应的门扉像一堵高墙,少年颤抖着长出一口气,低下头去,等了许久,银蔷薇钥匙沉甸甸的,压在掌心发着烫,一股炽热而澎湃的情绪猛然撞入胸膛。
他插入钥匙,缓缓转动,厚重的门扉露出一条缝隙,怪的是,马提尔没听到锁芯转动的声音,这门只是虚掩着,根本没锁!
一种怪异的预感在少年胸中回荡,他推开门,侧身挤进门缝,房间里一片寂静,灯火也熄灭了,唯有一束清冷的月光从书桌前的大窗户射进来,他一步步向房内探去,脚下踩到柔软的狐绒地毯,屏风旁边的巨型木桶装满牛奶,玫瑰精油和牛乳的香甜气味满溢在空气中,可在这浓厚诱人的香味之下,却隐约有着一股淡淡的骚臭。
马提尔小心翼翼地绕过屏风的遮挡,那个令他朝思暮想的身影就躺在那儿——在银粼粼的月光下,软篷篷的床被上,红裙的金发尤物卧床酣睡,脑袋歪向窗外,半睁半闭的双眸映着皎洁月色,就连那金棕色的长发也被月光照得霜白,她安然恬静,美若仙灵。
“女士?”马提尔屏着呼吸,如同做贼一般伸头探脑地走近,“您能听到我说话吗?耶利亚的马提尔,您之前提点过的…”
丽姿似乎睡沉了,她歪着头,不看来人,对外界的声音也没有反应,和海角城里那些上流名媛一样,她可以理所应当的傲慢,不理人,无论对方如何奉承。
但是,马提尔还是想再试试,再离她近一点,她不是那种人…至少这一次,她以真面目示人,而不是包裹在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