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方。
这里极静,倒像是闹市中刻意辟出的一方天地。
树丛茂密,遮天蔽日。
可静下心来,便能隐约听见压抑的呜咽,密密麻麻。
那处只有一个巨大的铁皮仓库,四周没有窗,可他自小在剧团练得一身好功夫,轻手轻脚便翻上棚顶。
可从天窗往下一看,却令他瞬间毛骨悚然。
——仓库里关押着很多孩子,全部被捆绑住手脚,用布条封口。
大多在哭,也有几个绝望的,眼空洞。
仓库角落里站着两个男人,似乎是在监视这群孩子。皆戴着草帽与面巾,看不清模样。
他心惶恐,只想着立刻去报警,却不料听见其中一人开口,大概是在回答他忧心忡忡的同伙,声音充满不屑:“我们还用怕警察?有先生在,谁敢管?敢管的人,估计是嫌命长。”
“再说了,就算警察能赶到,这些小孩早就被转移走了,不过是白费心机。”
他阴狂的笑声,令褚越启胆战心惊,冷汗直冒。
失魂落魄地离开,妻子比他还要早到家,见他面色有异,柔声询问。
褚越启沉默许久,张了张嘴,仍说不出一个字。
他想将一切告诉巧兰,让她有所警惕,迎阳背后可能深藏可怕的秘密。
可他太了解妻子,她绝不会坐视不理,任由事情沉寂,她是一个温和却有力量的人,坚韧勇敢,宁可身陷险境,也要救那些孩子。
与此同时,若妻子突然停止前往迎阳,也可能引起怀疑,打草惊蛇。
思量再三,他决定缄口不言,独自行动。
他作好伪装,几乎每一日都潜入迎阳。
记录监视者的活动与换班时间,孩子们被分批带去吃饭放风的安排,以及无数条设想过又被推翻的逃生路线。
他踌躇满志,胸有成竹,却并不知,自己早已被盯上。
妻子也察觉他的异样,可他一再否认,只让她不必担心。
那一天,当她准备离开迎阳,瞥见丈夫一闪而过的身影时,再按捺不住。
她不由自主跟上去,陪伴她的,还有其余三位准备一起回家的志愿者。
褚越启隐在一棵树后,却觉今日异常沉寂与肃然。
他恍惚觉得不妥,迟迟没有向前。
可妻子与三位志愿者的身影突然出现,瞬间就被埋伏于此处的人擒住。
褚越启在这一刻,才明白,自己早已败露。
而偏偏,今天就是收网的日子。
仍是那个不可一世的人,指挥其余的手下将四人捆住,嘴里塞上布条:“我就说是那个长头发的志愿者,你还说是男人,眼睛不好就去治。”
褚越启满目惊愕。
他在剧团担当女角儿,身形并不魁梧,也刻意保养了一头长发,乍一看,确实与妻子极其相似,
另一人唯唯诺诺:“是我看错了。”
“真是不知死活,还以为自己隐蔽得多好呢,还敢带上帮手来救人。”
“不过,不过...”惊惶懦弱的声音响起。
“不过什么?”那人皱起眉头。
“他们是迎阳的志愿者,一次性全处理了,会不会动静太大?”
“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那人笑了,“一个扔河里,一个被车撞,都是意外,谁能怀疑?”
“至于另外两个。”
那人狞笑着,忽地从背后掏出一把砍刀,电光火石间,手起刀落,将苦苦挣扎的瞿巧兰与蔡晓晶直接杀死。
目睹妻子被杀,一瞬间,褚越启只觉气血上涌,一片空茫。
再回过来,口腔已充满从心尖震颤而起的鲜血。
妻子,竟成了他的替死鬼。
天旋地转间,他靠在树干,无力地滑下去,浑身发软。
是他,是他害死了妻子。
崩溃、愧疚、痛苦、仇恨,一并伴随热泪涌出。
“让她们下落不明,警察那边自然会按失踪处理。”
“给她们家人写信。”他慢条斯理地开口。
“年纪大一点那个,穿着打扮这么穷酸,就写她嫌家里太穷,跑了。”
另一人软弱地开口:“我听蔡晓晶提起过,好像不满家里给订的婚事。”
“那更简单,就写她跟人私奔。”
“写成这种丑事,一般她们家里人都不敢声张,更别说闹大了,简直毫无后顾之忧。”
“可,可如果碰着不依不饶、死缠烂打的,怎么办?”
“若按先生的性子,”他摸摸下巴,“大概会直接动手,全部杀掉吧。”
“你也知道,现在什么事情对先生最重要,他不会允许任何人成为拦路虎。”
另一人愣愣地点头。
“是不是滴水不漏。”那人洋洋得意地笑,“我可是给你机会表现了,你不是最会模仿别人的字迹么。”
“这可是在先生面前争脸的好机会,别说我不关照你。”
另一人只垂下头去,默不作声。
唯有地面上刺目的鲜血,被不知情的夕阳,用温暖的余晖照亮。
说到此处,褚越启早已老泪纵横,沧桑的脸上,肌肉痛苦地抽搐。
他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沉重无比,字字泣血。
梁屿琛面容严峻,不知是因这过于惊悚的往事,亦或是受伤的缘故,他的手竟在不受控地轻颤。
“我没有办法,没有办法,”褚越启摇着头,泪水愈发汹涌,“若我追查下去,最后必定也会死在他们手里,我根本斗不过他们。
“自新当时才三岁,若我死了,自新怎么办?我和巧兰的孩子该怎么办?”
“甚至,甚至...他们会杀了自新。那些被抓住的孩子都不过十岁上下,他们最后去了哪里,他们的结果是什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们丧心病狂,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
梁屿琛紧绷的面上,出现一丝裂缝,额上冒出虚汗:“褚先生,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