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对于常建,还是对于守备来说,音音这场无妄之灾都不是什么大事。不就是一个商家小姐落了水, 甚至都没伤没死,确实不是什么大事.....不是什么大事就好,到时候常家少爷真出点大事,也跟今日的他们没关系。
“叫他们两个回来,他们干活仔细,干净。”陆子期瞧着烛火, 静静吩咐:“不用急, 总得到这个年下吧,再不济恐怕得到明年春天了。”
年下热闹,临城小霸王那脾气, 哪年不惹出几桩事儿。但保不住年底下, 守备管得严, 他说不定反而老实几天。那就来年春天,春天最是年轻公子纵情放肆的好日子, 憋了一个年, 春情一动摩擦就少不了。最晚那时候,正适合这样的小霸王出点大事。
钱多点头,就听有节奏的叩击声一停, 自家公子道:“好好查查这个孙家小姐。”
见钱多出去, 陆子期转身来到桌案前, 瞧了一会儿烛火,然后慢悠悠抬起手,慢腾腾划过烛火,疼。
疼的滋味,不好受。
他的音音最怕疼了,怎么才能永远不让音音疼,陆子期垂眸看着被火燎红的指腹。
“官呀。”总是不好惹的。
陆子期瞧着晃动的烛火,可如真要谋取权势——,势必离不开金陵。
他闭了闭眼,低声沉吟:“金陵。”
他可真是不喜欢金陵。
—— —— ——
赵家这边这一日没安生,得了消息的守备常家,这次不同往日,也乱泱泱地闹着呢。
常建并不觉得自己惹出了什么乱子,他不过是想英雄救美,结果因为陆家那丫头,费心布了好久的局彻底落了空,他还不高兴呢!哪知道屁大点事儿,这么快就给他爹知道了,鱼没吃到,落了一身腥,真是晦气死了。
他爹正气得吹胡子瞪眼,要不是家里老太太拄着拐杖拦着,这顿打,常建可是逃不过去的。
“你惹谁不好,非要惹到陆崇礼的人!”守备老爷气呼呼瞪眼。
“瞧瞧爹您大惊小怪的,说的好听什么临城公子,不就是个小白脸酸书生,说到死那不也就是个商贾出身,您做老了官的,还怕他家不成。”常建最烦他爹动不动就大惊小怪。
“那是一般的酸书生、商家子?如今临城周边哪个不感念陆家的粥厂,连知州老爷对这么个年轻人都客客气气的,你以为为了什么?是知州没你聪明,不知道他就是个商贾?还是知州就知道看脸,不如你见事明白通透呀!”
别的地方税银年年拖欠,上头当官的为了收税对下面的胥吏都是客客气气,就是为了能把这一摊子税收上来。他们临城有这个陆子期,上任的知州老爷到这里简直就是捡政绩。
守备老爷看着儿子直瞪眼,明明都是一样年纪的人,也不知道那个陆子期到底是怎么长的,怎么就能里外打点如此妥当,既不伤民还能让临城人都跟着喝上口汤,又能讨了上头的好。但凡明白的,都知道此子不可小觑。
“这人真要不依不饶来硬的,你爹我就是能把他按下去,也绝对落不下什么好!”才二十三岁,就已滴水不漏到这个程度。一个人厉害到一定份上,平日里越是和气的,真较真儿了,就越是难缠。
如今眼看着秋闱在即,此子一旦中举,就更难缠了.....这样一个人,未来什么前程,谁能说得准呢。他才说要好好笼络,他儿子就给他先捅娄子。
旁边常建小声道:“举人哪是那么好中的.....”他爹就是胆小怕事,一个正五品,临城除了知州就没比他爹大的,还前怕狼后怕虎的,如今连个商家子都怕上了.....要是这个守备给他当,他就绝不会这么窝囊.....
守备一听气得又要捞棍子:“你以为人家是你!连个秀才都考不上,我打——”
话没说完,后头的老太太又被丫头搀着来了,一转眼,常建就已躲在了祖母身后,老太太颤巍巍直嚷嚷:“我统共就这么一个金孙,你要打他,不如索性把咱老常家的祠堂给砸了!来,就用我这拐杖砸!”
旁边还跟着他那个同样护犊子难缠的夫人。
守备除了赔笑哄着老娘消气还能咋的,他思来想去,一拍大腿,决定化干戈为玉帛!
哪知道这主意刚说出来,从他夫人到他老娘异口同声反对:“孙家那个庶出小姐尚只配给建儿做妾,这么一个商贾人家的——都不是正儿八经的小姐,谁知道到底是哪个坑里捡来的野丫头,给建儿做妻?”
老娘和夫人看着他问出同一句:“你这是想钱想疯了?”那陆家再有钱,他们常家有头有脸的,也不能找一个野丫头做正房呀!知道她出身如何,亲娘是不是做娼的,亲爹保不住是给人唱曲做戏的。
“万一那丫头亲生父母是倡优贱籍呢?老爷您这是把咱们儿子往火坑里送!”想到自己儿子可能要娶这样一个没名没姓的商贾人家孤女,守备夫人心肝欲裂,声嘶力竭:“老爷这些年有了得意的人,越发不把我们娘们放在眼里了!是不是已经知道那小姨娘肚子里是个哥儿?这是为了新宠,要断我儿子的后路呀!”
守备夫人跟守备是亲上做亲,既是老太太的儿媳,也是老太太的亲外甥女。此时老太太拉着一条心的儿媳妇,点着拐杖骂,决不能让她金贵的嫡孙娶这么一个孤女。
“我知道你是要笼络人,咱们也不是那等不讲理的人家。可再是笼络人,也没有拿自己亲儿子填火坑的!不过是建儿小打小闹,不当心了些,就是他们陆家真不依不饶,给她个妾做,也绰绰有余!想从常家正门进来,她原就是不配的,如今——”
守备老娘把拐杖一顿:“她连个好名声都没了,建儿肯讨她做妾都是抬举她了,还怕他们那边不肯吗!你做官做糊涂了呀你!”
老娘骂夫人哭,弄得守备头突突疼,又得解释又得劝,守备只恨这些妇道人家什么都不知道。好歹还有她们能听懂的,说到此女的嫁妆,她们果然就听懂了。
顿时老娘骂声一停,夫人也忘了哭,眼看入秋的天,守备老爷急得直冒汗,总算耳边清静了。
“咱们又不是那等贪图女方嫁妆的人家,咱们要寻的是品性端正的好女孩!”老娘这话还是反对,但声气已经软和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