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就像笑话,连亲生骨肉都不能保全,还算什么英雄汉?
后来孝贤又给他生了永琮,他以为这下老天爷该网开一面了,怎料还是没逃过种痘——难道命中注定不能有个健健康康的嫡子?他觉得他整个的人生都蒙上阴翳。
也因此缘故,他对于那拉氏的孩子并不敢抱太大期望,永璂好歹平安养到现在,可是永璟……连太医都说他胎里弱,非是寿征,能走到哪一步全凭天意。
郁宛忽然有点能明白他的感受,近乡情更怯,他即便立刻班师返朝,面对的也不过是一具冰冷的尸身与四处挂满的经幡,更不知如何去劝慰沉浸于悲痛中的那拉氏——他对那拉氏终究比不上孝贤,而那拉氏的孩子也终究比不过孝贤的孩子,这一点,他们两人都很清楚。
郁宛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她终究不过是个旁观者,对那位素未谋面的小阿哥也只能升起一点普世性的怜悯,而没有更多的情绪。
她温声道:“臣妾相信,皇后娘娘不会怨怼陛下的。既然十三阿哥命里无福,早早去了也好,免得日后经历更多苦楚,能走在额娘怀中,对小阿哥已然是极大的幸事。”
乾隆仿佛得到些安慰,勉强笑了笑,拉着她的手道:“朕倒是盼着哪日你也给朕生个小阿哥,能随你最好,如草原上的雄鹰一般强壮勇敢,也不枉咱们相识一场。”
看来是气氛到了才情绪流露。
但尽管皇帝的言辞娓娓动人,郁宛却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她才不信乾隆会想她这么快遇喜——有身孕就不能侍寝了,你看他肯应么?
至少到目前为止,他们床笫间都是最契合的一对。这一点郁宛很有把握,毕竟没几个女人像她那么放荡嘛。
【总之一句话,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听听就算了,谁信谁是傻瓜。】
还沉浸在荡气回肠中的乾隆爷疑惑抬头,什么大猪蹄子?
是说他香喷喷的外酥里嫩又可口?
这女子又开黄腔了!
第2章 兰汤
当然此刻并非调情的时候,对面打扮这样素雅,乾隆心头亦升不起半分绮念——他老人家的审美向来是很专一的,哪怕是他最宠爱的多贵人,这般淡扫蛾眉朝天子,也只会令他心如止水。
好在他叫郁宛也不为别的,还真就只为下棋。
之后便是棋盘上痛痛快快长达两个时辰的厮杀——说厮杀可能有失偏颇,确切点叫屠杀,因郁宛毫无还手之力,整局下来赢的子儿还没一个巴掌多。
可郁宛能怎么办呢?谁叫万岁爷净会挑软柿子捏,她这个阖宫最软的柿子只能任由他搓圆搓扁了。
郁宛在心底闷哼了一声,这是拣她不擅长的,胜之不武,赶明儿换个花样,她不信还能呈现这样一边倒的阵势。
可换什么好呢?郁宛绞尽脑汁也没想出她有哪项技能是独一无二的,貌似她会的人家都会,还处处比她做得更好,要不比拼绣花?想起万岁爷翘着兰花指一针一线描摹鸳鸯的情状,郁宛不由得起了鸡皮疙瘩,这种事还是交给东方姑娘去干吧。
乾隆看着对面脸色由晴转阴,他自个儿的心绪倒是多云转晴。
等郁宛从烟波致爽殿出来,李玉待她明显恭敬多了,要知道万岁爷从早起到现在都没用膳,可方才却喊着肚饿,要他送了一盘子糕点进去呢——亏得有多贵人,否则他们这些伺候的恐怕要愁白头发。
李玉殷切道:“贵人主子往后可得常来,万岁爷离了您饭都吃不下了。”
郁宛:……谢谢,她也吃不下。
输棋输到现在,气都气饱了。
正要让春泥去吩咐御膳房做点汤汤水水的,权当消渴,忽见一个身穿宝蓝团领服饰的小萝卜头在灌木丛后躲躲藏藏。
郁宛信步走去,往他肩膀拍了一掌,“你在这里做什么?”
永璂张着嘴,有些呆呆地道:“多娘娘,他们说小弟弟死了,是真的吗?”
他听到消息时吓了一跳,本想来问问皇阿玛是不是真的,可到了寝宫门前又不敢进去——他对皇阿玛素来有些惧怕,盖因乾隆在诸皇子面前素来威仪非凡,不似公主亲切。
虽然他跟小弟弟相处的时间也不多,可永璂还清楚记得第一次见到永璟的时候,圆圆的脑袋,似睡非睡的眼睛,以及肉乎乎的鼻子和嘴巴,听额娘说跟他小时候一样可爱。永璂就觉得自己以后一定要当个好哥哥,他还盼着能亲自教小弟弟骑马呢——所以才这么迫切地想要学会。
望着孩子纯挚的眼眸,郁宛亦不免些许感伤,她摸了摸永璂毛茸茸的后脑勺,柔声道:“你十三弟只不过到另一个地方去了,不必担心,终有一日你们还会再见的。”
虽然骗人不对,可往往善意的谎言才是抚慰伤痛的良药。郁宛想起外婆离世的时候,母亲也对她说过同样的话——长大之后她当然知道那是虚假的,可年幼的她却真真切切地相信,并由此获得心境上迹般的和平。
谁会喜欢分别呢?何况是永远的诀别。
永璂似懂非懂,眼中仍有疑惑,“那地方长什么样?”
果然不太好骗啊。郁宛微微叹息,想了想说道:“是个鸟语花香的仙境,有一碧如洗的蓝天,连亘万里的草原,牛羊如云朵般攒聚,雄鹰在天上盘旋高飞,无比丰饶和富足。”
其实她描摹的不过是娘家部落的情况,算不上十分稀罕,可已足够让眼前这个没出过紫禁城的小可怜感到悠然往。
永璂心情松快了些,听起来好像挺不错的,小弟弟大约也没受苦。
只是为什么单招了小弟弟去呢?永璂巴巴看着她。
郁宛道:“自然是因为十三阿哥跟那地方投缘,寻常人想去还去不了呢。”
她帮小萝卜头把鼻梁上沾染的尘土擦掉,温声道:“阿哥快回去休息吧,不是说要学骑马?再这么夜游似的弄得浑身脏污,我是小马驹也不愿靠近你。”
一席话总算哄得永璂将注意力挪开,转而去跟那头刚断奶的枣红马培养感情——他还真怕这小乖乖不理他了。
春泥望着对面蹒跚笨拙的背影,轻叹道:“当爹娘也是不容易,不过小主还挺会养孩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