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谁也没开口,许久过后,终于等到郑子薇淡淡的说了一句。
「加油。」
「喔……好……」我假装肚子很饿,狼吞虎嚥。
「加油……」换林明轩说,他也是面无表情。
「恩。」我抬着头和他互换个眼。
那时的我,其实心里已经没有忌妒林明轩的感觉了。
一百公尺短跑,是所有项目中最迅速的决斗,彷彿是剑豪们一招定生死的比武,但也是会场的压轴,当我跟教练坦明,想放弃所有其他可以比的项目,纯粹为单项拚搏时,他反而是讚赏我的决定。
「真男人!只做一件事情,全力以赴。」黑面教练这样说。
只是我当下马上就犹豫了。全部押在一件事情上,是不是跟父亲中年经商策略同样愚蠢,我纳闷着。
此时司令台扩音器提醒我要专注比赛。
「第八跑道!近江高中!阎小岳!」一台摄影机从我面前晃过,郑子薇肯定在看着,我身穿近江高中白色背心,小跳暖身让所有肌肉维持在最佳状态,手却忍不住手去整理头发不让它们乱翘。
我喜欢第八跑道,因为我在这个跑道没输过,可能是靠近加油的观眾更能令我斗志高昂,而左侧跑者们散发来的是求胜压迫感愈发高涨,我不经意瞥见那个被我称为是「纯种白马」的皇后高中选手,白俊豪,他无暇的白净肌肤,像在温室中呵护长大,发达清楚的肌肉线条宛如个徽章,会念书又会运动,先天与后天都具备的优良马种。
跟我这种乡下来的野马完全不同。
「跑步是为了什么?」忽然一个声音冒出问自己。
「为了赢钱。」
「不对。」
「为了买一个安稳的家。」
「不对。」
「为了……让喜欢的人过得开心。」
喜欢一个人而付出,其实是可以不求任何回报的。我真心地想着。
手伸进短裤口袋,摸了摸那枚用夹链袋包起来地ok蹦附身符。
喧腾的会场杂音,这秒被我燃起的数丈高的斗志淹没,我想放声大笑,但到了嘴边压制成轻蔑的一笑,引来隔壁跑道的选手侧目。
比赛前几秒是全场屏息以待的寧静,大家都等着裁判高喊。
「各就各位!」
「预备!」
我状态好到不可收拾地将双腿登上起跑器,四肢反馈着前所未有的轻盈感,身上所有细胞都像在为某一件事情而运转,而且是没有保留地全速转动着,双手虎口抵住白色起跑线,我将为高三的夏天做个结尾,在跑道的尽头做结尾,也为这场单恋做个结尾。
但我的热血在起跑鸣枪五秒后灰飞烟灭。
完美地起跑,完美地视野,一切都只限到升旗台前,我有一种以为已经到达终点的错觉,当我听到「啪咑」一声,右腿彷彿是熄火的涡轮,剩下左腿依然坚持蹬着惨红的跑道,像在告诉我别放弃,直到右腿完全失去了动力,我的视线如慢动作的下坠,接着侧脸颊贴上地面磨擦而感到一阵刺痛,我闭上眼时才意识到。
我跌倒了。
经线随即传来猛烈地阵阵抽痛讯号,在脚后跟的位置,坠落后全身滑行了两公尺远,我抱着右脚跟不停哀号,但大脑始终命令着必须奔向终点地矛盾指令,于是我以单手向前爬行的姿势想继续前进。
「跌倒了,再爬起来就好了。」我是否曾经说过这样的违心论。
医疗人员出现也挡住了我的视线,他们让我看不到终点。
而那匹高雅的纯种白马,以然在遥远终点,张开双手拥抱欢呼。
「第一名!皇后高中!」司令台上的麦克风,宣布我的死刑。
我瞥见了司令台旁的大赛萤幕,出现第八号跑道的参赛者,如名战败的囚犯,被抬上担架,上了救护车。
右脚踝疼痛剧烈,在医生护士面前,我跟临盆產妇几乎无异,当母亲破门而入诊疗室的前几分鐘,医生冷静地,说出了件让我心灰意冷的事实。
「阿基里斯腱断裂,接下来一年内不能跑步了。」
白色天花板,我每天睁开双眼,都是相同画面映入眼帘,天花板上头些许黄斑加上白漆脱落,我瞪着相隔咫尺般的空白发楞,努力不想去思考今天要做什么。
高三将毕业的半年中,我已经将日子过到连星期几都搞不清,甚至第一次升学考试都没去参加,每日张眼面对空虚,闭上眼就是梦见那场破碎的比赛。
还有实现不了的愿望。
勉强撑起上身,右脚的石膏叩一声敲在地板,检起床边手机,有数通未接来电,全部都是林明轩打来的,而郑子薇像是不存在我的生活中般的没了音讯,我输掉比赛,失去赢钱让郑子薇脱离痛苦的机会。
「这个月的房租,在这里……」母亲在家门玄关,隻身对抗泡麵头房东的合法敲诈,「是……喔……好……水电费我另外再给你……」他们的谈话我在房间听得一清二楚。
母亲在我受伤后,肩负起所有家中开销,包含父亲欠债,也包括了那条项鍊偿还,我甚至不知道母亲是如何摆平林老师的刁难,而我现在,沦为连父亲也不如的男人,有时把自己反锁在房间内,哪都不去,有时连吃饭都要母亲喊半天,我才开个门让他送食物进来。
「废物……你就是个废物……」林明轩说过的话如雷贯耳。
右脚石膏固定处让我又热又痒,而难受之馀,也只能单脚在床面咚咚咚地,无力地敲个几下,以发洩老天对我的苛刻。
手机震动又起,林明轩第数次打来,我把手机扔进床尾,然后撑起拐杖在近中午时,跛脚走出门去找今日第一餐。
我过足糜烂生活,常觉得出门是件苦差事,两侧胳肢窝夹着拐杖,一拐一拐地跛脚下公寓楼梯,有时懒了,乾脆直接屁股坐上扶手,用滑的下楼。
「咻……」我低声喊,想给自己一点乐趣。
每天上学。我不是趴在教室睡觉,就是在教学大楼后侧的树下睡觉,下课也总是会避开人多的时段去福利社觅食。
放学也等校园人群快清空时,我才提起右脚石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