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冷茶伤身,陛下还是喝热的吧。”
都知道冷茶伤身,丹药亦伤身,皇帝注重养身,某些方面?却?称得上固执,但是没人敢直白地在皇帝面?前提出来,便?连陆川为皇帝请脉都只能迂回婉转地提醒,皇帝独断惯了,只许旁人照着他的意思去做,不喜有人置喙。
皇帝循声望去,萧沁瓷已?近前来了,玉生润光似的形容。萧沁瓷语气并不硬朗,素日清冷的音色似乎也因着身份的改变而多了婉转意味,她这样?说,皇帝便?自作多情的只当?她是关心恳切溢于言表。
皇帝看着她,难得缓了气氛,解释说:“朕体热,不喜喝热茶。”
萧沁瓷便?上前,接过皇帝方才?搁下的茶盏,杯盏外壁摸不出热度,茶汤袅袅的热气也已?散尽了,她望了望澄碧茶色,忽地以?唇试水,轻轻沾了沾,说:“不冷不热,是温的。”
她唇上尤带一点水色,一抿便?淡了。萧沁瓷仍是清清冷冷的模样?,仿佛她做出方才?的举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但这举动让皇帝喉头一紧,下意识的滚了滚。
皇帝盯着她,目光愈深。
清冷端庄可以?是本性,也可以?是伪装,愈是冷情的美人蓄意撩拨时愈不露痕迹,尤其你猜不出她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如春潮乍起、如野火燎原。
皇帝知她手段了得。
“陛下不喜欢,奴婢便?去重新换一杯。”萧沁瓷似是不知自己的举动有何种深意,端着那杯茶,又将桌上的杯盖一并拿起,便?要退下去。
皇帝没有叫住她。
片刻后,萧沁瓷换了新茶来,皇帝接过,茶盖一袅便?有烟气氤氲。
仍是热的。只是隐约带梅花霜雪气。
皇帝看她,萧沁瓷亦不动声色的回望。
皇帝不想?惯着她,搁了茶盏,沉声说:“还是热的。”
“放一放便?凉了。”萧沁瓷回。她静静站着,肌骨盈光,望过来时有种近乎温润的澄澈。
萧沁瓷停了一会儿,见皇帝闭口不言,面?色仍是沉冷,便?又上前来,欲端走那盏茶,口中道:“陛下还是不喜欢?那奴婢再去换一换。”
皇帝头一次觉得这姑娘不仅清冷倔强得让人无?从下手,她任性起来也颇让人头疼。
只是萧沁瓷这样?的任性着实难得一见。
算了。皇帝知道萧沁瓷倔强得很,再让她换下去端上来的也只会是热茶,他又能怎么办呢?放在心尖上的人,骂不得罚不得,还要哄着忧心她生气。
他道:“罢了。”他顿了顿,又加了一句,“以?后的茶都换成热的吧。”
话音刚落便?见萧沁瓷抿出一个?隐约的笑。
皇帝忽然觉得热茶也没什么不好。但他不肯让萧沁瓷轻易得逞,他拦住萧沁瓷,伸出的手掌恰能将萧沁瓷的整个?手背牢牢盖住,热烫的掌心让萧沁瓷触电似的一缩,他知道她受不了这样?带有掌控意味的姿势。
近旁的梁安不着痕迹地瞄了一眼,不由感慨果然是连圣人也难过美人关,萧娘子都不必软语相劝,硬生生就?让皇帝改了主意,到头来还得迁就?她。这位玉真夫人果然手段高明,无?论阴晴,她头顶的天都敞亮着。
恰逢秉笔的兰台郎将今日前朝的奏疏搬来明理堂,依着轻重缓急各部各科的分类整理好,此时都堆放在了桌案上。
这位兰台郎去岁入的翰林,又被天子看中擢入秘书省,还是头一次在西苑看见女官,即使有重帘遮挡也能隐约可见窈窕倩影,他不敢多看,跪去帘外待诏。
萧沁瓷将手敛在袖中,觉得手背被皇帝碰过的地方灼得烫人,只敢在衣袖中偷偷蹭一蹭。
“阿瓷,你来。”皇帝言语亲密,领她至案前。
若是旁人皇帝是没有那么多闲心同她说话的,自有女官带着教导,但于萧沁瓷他便?多了耐心,教她分辨各部奏疏。
“这些你都清楚如何整理吗?”
萧沁瓷静下心看了一眼:“庞才?人同我说过一二,不敢说清楚。”
“无?碍,”皇帝道,“这一堆都是些无?病呻吟的请安折子,你先?看,看了之后附上草拟的批注。”
萧沁瓷惊讶:“我来批?”
连近前的梁安都按捺不住讶异,迅速抬头看了两人一眼,帘外的兰台郎心中更是惊涛骇浪滔天。
皇帝启用女官,但也并不信任她们,奏疏只让她们做分类传达,即便?是无?关痛痒的请安折子皇帝也是要亲自批过的,如今竟然让萧沁瓷代为批复。
大周虽许女子议政,但真正能参政的女子是少数,纵观历朝,唯有几位得皇帝信重的皇后有此殊荣,能代天子批复奏折更是少之又少。
兰台郎虽是去年才?随侍御前,但对今上的性情一清二楚,与皇帝身边的女官也相熟,今日帘中那位让皇帝亲切唤“阿瓷”的女子却?是闻所未闻。
他想?到每日经手时如雪花般奏请皇帝纳妃的折子,莫不是皇帝终于动了立后的心思,只是不知里头这位是哪家的,若是传出去前朝也要震荡一番了。
萧沁瓷也愣住,她以?为皇帝让她来御前只是生出了想?要日日相对的意思,没想?到皇帝竟然要让她参政,虽然只是看些无?关痛痒的请安文?书。
皇帝却?似乎并不在意自己的话掀起了怎样?的轩然大波,他随手拿起最上面?的一纸奏疏,手把手地教导萧沁瓷:“唔,这是端州知州写来的,前年端南大疫,如今已?经缓过来了,这个?褚怀民,就?爱写些承天圣恩、感激涕零的废话,这似乎是他近几月写来的第三封了。”皇帝翻着里头描写如今端州如何苦尽甘来、百姓安居乐业的话,若有所思,“年底官员考绩,他想?在朕面?前露露脸,似这种,你就?草拟个?阅字附上去,然后发到吏部和户部,让他们核实所奏是否准确,唔,朕记得他似乎是李尚书的同乡,得叫李尚书避嫌。”
三省六部再加上在京的朝官小吏,并在地方的大小官员,人数何止千百,其中许多弯弯绕绕、人际来往,奏疏中的深意都不是一时能弄明白的,皇帝点到即止,剩下的就?要萧沁瓷自己去摸索。
皇帝点了点里头的文?章,他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