袭杀敌将于帷幕之中,敌军惊传为“一箭破一阵”的不世箭,正是李家先人。前朝覆灭之后,李家射手因改朝换代,再不为将,但旧属的弓弩队誓死不离李家营帐,遂成累世家将。李家留称最后驻军的“绿柳麾”为名,后人继续精研箭术,几代下来,已成为武林中最可怕的狙杀者。
李家家主以“飞将”为号,麾下分出各支,有列阵围敌的“羽猎队”、操使机弩的“元戎军”、更有伏杀于无形的冷箭杀手……“锋棱十二翮”正是绿柳麾中的一批精英箭手。这十二人不分姓字、不问缘由,全听主人命令出手,任何对手都不容情。皇城武人大多久闻其名,却未曾见过们的本领;此时目睹其箭术之能,不觉惊骇:“仅仅一箭,就能制服玉兔飞贼,要是十二箭齐出,谁还能有命在?”
那当先发箭的锋棱射手走上前来,看也不看旁人一眼,冷冷停在白衣女子面前,一声寒笑:“主子有命,留你活路。玉兔贼子!你若不想多受苦楚,便自行拿下面罩,让大家看看你这伤人窃物的贱妇是怎生模样!”
白衣女子静静抬头,眸子里只是淡淡冷笑。那射手冷哼一声,以手中长弓将她面纱挑起。才隐约露出半张脸,忽然面露诧色,惊叱:“你……你不是……你是何人?”
银光乍起,白衣少女手中多了一双雪亮匕首,趁着那名锋棱射手惊诧之际,两刀将那弓断作三节,人已一溜烟地倒退弹出!风声骤响,其余众射手同时放箭,却已无袭之效,那女子双匕飞舞,脚步疾变,居然堪堪挡开一阵,趁机撞入人群之中。
有了人肉盾牌阻碍箭势,白衣女子又施展起那扑朔迷离的步法,接连闪过紧随围至的虎翼班刀手、五形院门人,一连甩开十几人,再度闪入巷弄阴影之中。
情势倏又大乱。彭胜推开挡路的同伴,一路猛追,情急大喊:“大伙儿看紧!
别放走了玉兔飞贼!““不是她!”
众人愕然回望,却见那名锋棱射手摔下断弓,厉声怒吼:“那玉兔十几年前就出道,哪得这般年轻!这……这是调虎离山的诡计!”
此言一出,人人讶异,随之而来的却是不寒而栗。
若是玉兔飞贼的手下便有这等能耐,能在皇城各路好手、外加“锋棱十二翮”
夹击之下脱身,那么她本人的功力又到了什么样的地步?
阒夜中天,依旧月华满照。
夜雾里浮出一具窈窕动人的轮廓,不知、鬼不觉地旋落在皇城第一高楼“鸿鹄居”的九重檐角之上,白衣巧妙地融入反射着月光的琉璃宝瓦之中,现于黑夜,立于高楼,竟是毫不显眼。
鸿鹄居是皇城里历时最悠久的一家酒楼,高逾九层的楼阁虽然梁柱皆老,却不掩那股欲上青天的劲拔之意,更止不住历代过客登楼极目的怀古之情。足以俯瞰王都的壮阔视野,引领着无数豪杰的逸兴壮思,与之相较,周遭的小楼连院无非燕雀之属,愈发衬得楼高气阔,无堪比肩。
若非宵禁之故,此时楼中应该仍是一阵传杯送盏,述说着荡气回肠的英雄梦。
檐高风急,时婵娟翩然立定,轻轻抚平飘飞的鬓发,围颈而绕的绢纱长巾在身后翻飞,抖开两道潋滟银波。
从楼顶望去,全城通衢的经纬纵横一览无遗,当然也看得到远在几个街坊外的昭阳大街。月光所及之处,隐约可见数拨人马乱哄哄地奔来驰去。时婵娟欣然旁观,面纱底下扬起一丝戏谑笑意,仿佛看的是场连台好戏。不经意间,一道清朗的男声自檐下传来。
“凭空往复,隐显随心,多么不可思议的的轻功造诣!广寒玉兔,不愧是天下第一行。”
显然鸿鹄居顶层里有人相候。时婵娟色自若,径往檐角一坐,语调忽有些感叹:“对头太多,当兔子的只好跑得快些啦!我没时间多说闲话,约你出来,只想问一件事。”
那人语调悠闲,却道:“那也不急。我脖子上都给人用刀架住啦,说起话来总觉得凉飕飕的。你要不要也先看看自己?”
时婵娟朝斜里一瞥,一道冷芒赫然映射入眼。一柄阔如男掌的精钢剑锋横指颈边,来得毫无声响,剑柄握在一只束袍披甲的铁臂之中,魁梧的身影仿佛就要盖过自己。来人一脸凝肃,目不转睛地盯视过来,正是率领虎翼班的六品骁骑尉熊凌开。
“我还以为能静一会儿呢!这么快就有人来啦。”时婵娟从容一笑,明明无意做作,话里的调子就是千娇百媚:“别人都跑昭阳大街去啦,大人可怎么找来的?”
熊凌开哼了一声,脸上情却颇复杂。“十七年前你就来这一招,别以为没人会记得。你想不到有人能追到这儿罢?”
“怎么会呢?我也记得你哪,熊大人。”时婵娟斜首娇笑,仿佛没把相逼粉颈的利刃放在心上:“多年不见,你也干到虎翼班的头子啦!莫将军要能看见,一定欢喜得紧。”
熊凌开嘴角微震,厉声怒吼:“住口!”阔剑一挺,几乎切入时婵娟肩颈的肌肤,控剑的指掌却微有颤抖。
“广寒玉兔!当年你说要退隐山庄,不再作案,为何如今又破誓偷盗?甚且还出手伤人!我只听你解释一次,若不说得清楚,今日我绝不放你!”语调愈说愈是激昂,竟是难以自制。
时婵娟回望于他,缓缓摇头,美眸里隐隐有相询之意。
“我没说谎,也没破了自己的誓言。”时婵娟温颜一笑,眼却深邃得令人难以看透:“我比你还想知道:到底是谁,顶着十七年不见的”广寒玉兔“名头招摇撞骗,还把这帐赖到我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