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间房就像诅咒之地,不能轻易进入、不能引来其他人的注意。
何况,只要那扇门一被打开,自己和江暮云的关係似乎就会发生改变——她莫名有这种感觉。
而现在,屋子里什么人也没有。
江暮云也不在。
今天是最好的机会。
摄影棚里,江暮云坐在单人沙发上。re站在棚外。
有人替他调整造型,只不过是几缕头发也要坚持梳齐。
然后,所有人都远离他了。
身后掛着无数画作——全是江载明画作的复製品。
主持人来了,和他握手言笑。然后,手又松开了。
有人喊一二三开拍,他挤出微笑来。
「今天我们邀请到年轻艺术家江暮云,要来和我们介绍传艺术家——江载明!」
江暮云向镜头点头,按照访稿上的流程打招呼。
「随着儿子的发跡,父亲江载明的画作再次受到大眾瞩目,浮光艺术馆每日客流量更创新高。对此,请问您怎么看?」
「我养父本就是台湾艺术界德高望重的前辈,老实说应该是我沾了他的光。我也在努力走出和他不同的路。」
「这就是您之前在专访中说『我在等江载明死掉』的意思吗?」
「是,这就类似『影响的焦虑』……」
主持人故作惊讶:「原来如此。创作者的成长与作品风格形成,多少受到前辈有如父亲的影响。您希望能摆脱父亲的影响,走出属于自己的路。」
江暮云只是点头。
「但您的确非常敬爱养父,对吧?」
江暮云对镜头微笑。
「是。虽然公开的作品都是另一半的眼睛,但我开始创作眼睛肖像,是因为思念父亲。」
——同样的谎说多了,便能自然地脱口而出。
「不好意思,今天主题明明是江大师的作品……不小心聊多了。江大师生前很少提及您,所以大家都觉得很祕。」
他从喉咙里挤出笑声。
「不过,提到这个就必须向大家分享。有人发现,在收养江暮云先生后,江载明的作品风格有很大的转变,在质与量上也有卓越的提升——」
指甲掐在掌心,感受不到疼。背后的画作好像要跌下来了。
「或许吧……养母长年卧病在床,两人一直没有孩子。我是唯一一个。」
「他的代表作都是在收养您后才创作出来的。某种层面来说,虽然您是男性,但可以说是江载明的繆思了。」
这段不在访稿上。
忽然,「哎——」主持人惊呼出声:「小心!」
画全部垮下来。
垮下来一帧两帧三帧四帧——这瞬间错觉像砸在背上黏住他包裹他无法移动连张脣都做不到——
工作人员涌进来扶起地上的画。製作人在棚外破口大骂。
「您没被砸中吧?」主持人紧张地问。
江暮云摇头,只是问:「不好意思,我们今天能先到这吗?」
re坐在副驾驶座,透过后照镜瞄了一眼。
只见江暮云双手交叠,面色平静淡漠。
「你还好吗?」
他望着窗外,轻声说:「我看起来不好吗?」
「那倒不是……」
他看起来是挺好的。但她总有点不安。
re想了想,低头传了封讯息。
小斐:
今天季小姐看完诊后,先直接送她回家。暮云可能需要一个人静静。
「回别墅后先好好休息。我帮你把后面的行程推到明天。」
江暮云不置可否,只是缓缓闭上眼睛。
re凝望他良久,最终仍回过头,看着前方她沉沉在想: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他都看到什么了呢?
别墅里,季紜希缓缓走上楼,找到唯一的那间房,摸索着将钥匙插入孔洞。
转动。
门开了。
她拉开门,无尽黑暗和热气争先恐后往外窜出来——
空气里隐约带着一丝霉味,毫无生气。
季紜希迈出脚步,差点被地上的东西绊倒。她蹲下身抚摸,发现是一张椅子。
再往前走几步,踩到了丝绸帷幔之类的东西。
有一些乾瘪枯萎的花瓣,轻轻一踩便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整间房乱糟糟的。
难道在那之后,江暮云也从没进来过?
她听说过作品是绘製在窗边,于是季紜希直起身,小心地越过那些东西,一直走到窗边。
季紜希将窗帘一把拉开。
阳光和灰尘捲起来,她掩嘴轻咳。
光灌了进来,黑暗却没被驱散,依然盘旋縈绕。
看见了,好像有图案在上面。
季紜希从包里翻出放大镜和望远镜,踩上椅子,拿着放大镜,对着那些线条细细地看。
黑色、黑色、无止尽的黑色——
眼前线条微微变形扭曲,她仅能在心中衡量估算,猜测它的外型……
她每看一眼,便在纸上画下来。
一开始仅是点,而后线,最终线连结成了匀称身形——
真的是这样吗……?
她向re打听过,墙上的画是个女人。
季紜希爬下椅子,跪在地上,拿起纸张反覆端详,眉头紧拧。不自觉出了一身汗。
光芒渐渐转淡,外头阳光西沉。她一半的身子陷在黑暗里。
「季紜希。」
她吓了一跳,下意识把纸张藏到背后。
转头一看,昏暗中,男人正倚在门边,平静地凝望着她。
「你、你怎么在这?」
「我刚回来。」他淡然地说,「发现楼下大门是开的,就上来看看。」
他这么看着她多久了?自己怎么会没发现?
「对,对不起,我——」
「看到什么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