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祝永达从松树底下回来在街道上碰见了马子凯。01bz.cc老汉是高个子,脸上的皱纹深刻而明朗,没有糊涂相,他的腰板挺得很直,一副不屈不挠桀骜不驯的派头。前几年,生产队长田水祥常常派祝永达去五公里以外的雍山里做活,在空寂恬静的深山里,在和马子凯共同劳动的日子里,祝永达对这个“地主反革命分子”有了深刻的了解,知道他是松陵村乃至凤山县一位很有修养的文化人。马子凯豁达开朗从不沮丧,连一声叹息也没有。祝永达暗暗地佩服马子凯的坚韧和顽强。那时候,马子凯就劝他不要丢掉书本。当时他想,学校早已给“黑五类”关上了门,读书有什么用呢?刚从学校被赶回农村,他潜心学过医学,立志要做一名匡世济人的医生。一九七○年大队里要成立医疗站,他去找田广荣,说他要做赤脚医生。田广荣等他说完后站起来手一挥刀截一般吐出了两个字:“不行!”他不知天高地厚地问松陵村这位至高无上的官人:“为啥不行?”田广荣冷笑一声:“你还问我为啥?你就不想想?赤脚医生关系贫下中农的生命健康,把这权力交给地主的娃,贫下中农能放心?”他一听,心冷了。事情没说成田广荣还训斥了他一顿,就在那一天,田广荣很冷酷地对他说,回去掂量掂量,你是瓦盆还是瓷器?回到家,他将学过的所有课本、医学书籍和读书笔记全塞进了炕洞,点上了火。他发誓,不再和书本打交道。马子凯给他说,你不要把自己当作瓦盆贱卖了。活人的路长得很,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千万不敢自己毁了自己。其实,还不到三十年,他的命运就有了转折。
“永达,你干啥去哩?”马子凯站住了。
“到地里去走了走,你得是出门去呀?”
“我到县文化馆去,韩馆长捎话叫我哩,你捎啥东西不?”
“不,你快去吧。”
马子凯迈出去的步子坚定有力,精面貌焕然一新。祝永达能理解老汉的心情,他像孩子一样不掩饰自己的高兴。他被真正“解放”了,不再是狗地主。祝永达从面部读出了老汉“重新做人”的喜悦。
祝永达刚回到家里,他的父亲祝义和拿着一棵泡桐树进了院门。父亲说,这棵泡桐是生产队栽毕剩下的,他觉得撂了可惜,就拿回来了。祝永达一看,树的根系虽然不太好,但他知道,肯定是能栽活的。他拿上树苗,去后院里挖坑。父亲跟着来到了后院。父亲的兴奋在情上在一举一动一声咳嗽一声叹息中。更多小说 LTXSDZ.COM他似乎极力在掩饰被“解放”了的心情却掩饰不住。祝永达已经把坑挖好了,父亲把树苗捏住,还在愣怔地看着。祝永达叫了一声爹,祝义和才将树苗墩在了坑中。祝永达将土填进坑里,抡起镢头,用镢头盖在坑中狠狠地砸。他仿佛要把他的过去他的不幸和屈辱全埋进一个坑中用土填平、砸实、砸牢。再来一镢头,再砸一镢头,再给一镢头!镢头盖发出的响声浑圆而沉重。土地被镢头震动得发出了语焉不详的声音。他毕竟“社员”了,他要像“人”一样在松陵村活下去,干下去。
吕桂香在后院里喊这父子俩吃饭。祝永达这才住了镢头。
下午的活路是给饲养室拉土。因为从土场到饲养室有一面坡,一个人拉不动一架子车土,需要两个人合拉一辆架子车。祝永达和赵烈梅做了搭档。去土场里的时候,架子车是空的,祝永达主动拉着空车,赵烈梅就跟在旁边走。赵烈梅一只手按住架子车辕,她和祝永达并排而行是为了和他一路说话。
“你媳妇的病咋样?”
“老样子。”
“你给嫂子说实话,你媳妇能弄不能弄?”
祝永达扫了赵烈梅一眼,赵烈梅的面部并没有恶意,眼里的关切多于探究。他没有计较她说得那么粗。
“弄不成。”
“咋弄不成?”
“硬弄会要了她的命。”
“就不信,女人天生是叫男人日的,有你说的那么害怕吗?”
赵烈梅嘴粗心好。她嘴上没拴缰绳有啥说啥,心里更是没有多少渠渠道道。
只有祝永达知道,结婚三年了,他和黄菊芬没有同过几次房。仅有的那几次也是提心吊胆惊恐不安,并没有尝到多少肉体的愉悦。
结婚的第一天晚上,黄菊芬没有脱衣服就裹紧被子睡了。祝永达以为她太累,没有去求欢。一连几个晚上她都是这样,他就主动去给她脱衣服解裤带却被她拒绝了,而且拒绝得很坚决。和娶来的新媳妇同睡在一张炕上却弄不成事,祝永达焦渴而急躁,黄菊芬的多次拒绝更使他对她的身体增添了探究的欲望。他知道她临睡前要喝半茶缸开水,那天晚上临睡前他给她的开水里偷偷地放了两片安定片。等黄菊芬睡熟了,他解开她的衣服纽扣,触摸到了她那光滑而圆润的乳房,第一次闻到了一个女人那香喷喷的使他陶醉的气息。他小心翼翼地吻了吻她的额头她的眉毛她的脖颈她的乳房。他渴望得不行急躁得不行,一只手臂抱起她那纤细的腰给她脱了裤子,她那布内裤几乎是他一把拉下来的。有生以来,他第一次目睹女人的裸体。他顺着她那白皙的乳房摸下去,一只手到了她的那个地方。还没等他翻身爬上去,她突然醒来了。她跟一只受了惊的兔子一样惊恐不安地坐起来用被子裹住了自己,浑身颤抖着说:“你不能那样,你千万不要那样。”他问她为啥。她喘着粗气,脸色变得蜡黄,额头沁出了汗,她说:“永达,我求你了。你硬要那样,我就没命了。”她裹住被子给他叩了一个头。他的心软了,他就是有天大的理由,他就是叫女人想得发了疯也不该为弄她而要了她的命。他问她究竟是咋回事。她说了实话,她说她有病。他一听,心里如同喝了药一样苦:原来他娶进门的这个新媳妇是一个有严重的先天性心脏病的样子货。不能和男人同房,不能生儿育女,还叫什么媳妇?那天晚上,他哭了。她坐在他对面,一句话也不说,陪着他流了大半个晚上眼泪。从那以后他不再和黄菊芬在一个被窝里睡觉了,和她睡在一起只能折磨他。
出乎祝永达意料的是,有一天晚上,黄菊芬突然主动地钻进了他的被窝里。她脱得一丝不挂用光溜溜的身子紧贴着他。他感觉到了她的渴望,可是,他断然拒绝了她,他不能那样。他虽然很冲动,可他不能强霸硬钻地干这事。他本来就很胆怯,他一想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