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就走了。我回家一看,这点心盒这么熟的,上边是有个三元三角五的数字的,那是我买时记下的价钱,他竟又送回来!有意思吧,这可是报告文学。”众人说:“有点意思,也没意思,你得喝酒了!”李洪文把酒喝了,说:“这还没意思?好,我认了,瞧你们怎么说!”轮到戴尚田,戴尚田说:“我不会说的,我喝酒吧。”庄之蝶说,“你搞书评,看问题自比我们高的,你得说一段。”戴尚田说:“我单位没房,我老婆在银行,我住房是她的家属。这楼房太高,要爬十层,我常常是上气不接下气爬到十层上了,一摸钥匙、才记起车子忘了上锁,而钥匙还在自行车锁孔儿。补充一下,我家门钥匙是和自行车钥匙拴在一起。”大家还在听着,他却不说了,问:“说呀!”他说:“完了。”唐宛儿说:“这不行的。你再来一个!”戴尚田就说:“我常想,西京城里这么多人,可我经常打交道的不外乎四五个。在家里我是父母的儿子,是老婆的丈夫,是儿子的父亲;在外是你们的朋友,是单位的职工;那么,在这个世界上什么是真正属于我的呢?真正的属于我的只是我的名字。可是,名字是我的,我从来没叫过我的名字,都是别人在叫。”孟云房说。“你喝酒吧,这哪儿是故事?”庄之蝶说:“他说我心里也酸酸的,不能惩他。大海,到你了。”苟大海说:。我这不算故事,也不敢证实真实性,是听说的。现在市面上假冒商品多,我只说领导不受其害的,但上一礼礼拜天,我姐姐给我说,西京市一位老领导宴请几个老战友,为了显示威风,他没在家请客,到一家高级宾馆摆酒席、要喝茅台,宾馆经理就取出茅台来,一尝,是假的;又取了一瓶,一尝还是假的。连取了三瓶都是假的,经理脸上不是了颜色。这位老领导就说了:你这高级宾馆是怎么搞的?让秘书到他家取酒去。秘书去他家拿了一瓶茅台,打开每人一杯,不仅是假的,根本装的不是酒,是自来水。“孟云房说:”这一定是谁贿赂他的,送那么好的酒,谁送得起?可不送又办不了事。赵京五说他就这么干过。大海说的这事人人都知道,也想得来。今日这酒却是真的,你得喝了。“苟大海红着脸说:”我声明不是故事,只给大家提供个写作细节的。“把酒还是喝了。李洪文也说:”我刚才说的大家不满意,但总有闪光的内涵。我还得声明,我已经在一篇文章中用过了。之蝶你就不要用,你用了,名气大,是你抄袭了我的,读者反倒会说是我抄袭了你。“庄之蝶说:”我还真没看上呢。我说一个,刚才在清虚庵我去上厕所,一过去,人那么多,蹲坑全占了,旁边还有等候的。有一个蹲坑的就给我笑,我想,这是谁呀,也是文学爱好者?或者听过我的报告?在书上看过我的照片?就走过去,那人却没有理。原来他是拉大便用劲,一用劲脸上就好像是笑了。“大家哄地笑了一片,唐宛儿说。”你这是在骂我们了,让我们一笑,我们就都是在大便了!可你也在作践你自己哩,一个大作家说这笑话?!“庄之蝶说:”自我作践着好。世上这事儿是,要想别人不难堪,也想自己不尴尬,最好的办好法就是自我作践,一声乐就完了。以前照相时,为了让照相人笑,总是要让说‘茄’,在后照相,不如就说:“努屎‘!这细节怎么样,这是专利,谁也不许用啊!”孟云房说:“那不行,今日讲的,谁都可以用。沙龙嘛,就是要互通信息,启发灵感,促进创作嘛!”唐宛儿就说:“我现在知道怎么当作家了!原来文章就是这么你用我的、我用你的,一个玻璃缸的水养一群鱼,你吐了我吃,我吐了你吃,这水成了臭水,鱼也成了臭鱼!”一句话说得大家都闷不作声起来。孟云房笑了笑,说:“唐宛儿厉害,把我们这些人身上的作家皮一下子全剥了!所以我主张想办法突破,原本要叫慧明来这里讲讲禅的,她现在忙,以后再说。如果大家有兴趣,我可以讲讲气功方面的知识,那《邵子种数》……”庄之蝶说:“老孟,别讲你那数,唐宛儿不是作家编辑,但她的感觉比咱们在座的都好,她又是局外人,看咱们比咱们自己看得清,你让她多说说。”唐宛儿说:“我还那么有能耐?”孟云房说。“你是要说的。你说了,咱该吃饭了哩。”唐宛儿就说:“要听素的还是要听荤的?”李洪文说:“你还这么多?听荤的!”唐宛儿看看大家,噗地笑了,说:“一说讲荤的,瞧你们多来精气儿!可惜我讲不了荤的。我是从小地方来的,大城市知道不多,却听了一段词儿,我唱唱怎么样?”庄之蝶说:“好!”唐宛儿就唱了:八百里秦川尘土飞扬。三千万人民乱吼秦腔。捞一碗长面喜气洋洋。没调辣子嘟嘟嚷嚷。
唱毕,众人齐鼓掌,说:“这就是陕西人,更是西京人画像嘛!唐宛儿,你哪儿听到的?!”庄之蝶就端了酒盅说:“今日最有意思的不是咱们这些文人,倒让唐宛儿高咱一着,词儿好,唱得也好。我提议不惩她酒,还要奖她三盅,然后谁还要喝,把酒带上,我请大家去吃浆水面!”大伙就站起,要唐宛儿喝,唐宛儿满面春风,笑个不止,喝了一盅,却说下来二盅喝不了的,庄老师你代喝二盅,咱们碰个响儿吧。庄之蝶就端了酒瓶与她的盅儿碰了一下,唐宛儿先仰脖喝了,脸更艳若桃花。
牛月清跑了几趟副食商场,大包小包的东西塞满了冰柜,算算日期还早,再不敢买那水产的鱼虾,往街上为庄之蝶买那红衬衣红衬裤。女人心细,先去南大街百货大楼上选了半日,选不中。又往城隍庙商场来。城隍庙是宋时的建筑,庙门还在,进去却改造成一条愈走愈凹下去的小街道。街道两边相对着又向里斜着是小巷,巷的门面对门面,活脱脱呈现着一个偌大的像化了汁水只剩下脉络网的柳叶儿。这些门面里,一个店铺专售一样货品,全是些针头、线脑、扣子、系带、小脚鞋、毡礼帽、麻将、痰盂、便盆等乱七八糟的小么杂碎。近年里又开设了六条巷,都是出售市民有旧风俗用品的店铺,如寒食节给亡灵上供的蜡烛、焚烧的草纸,婚事闹洞房要挂红果的三尺红丝绳,婴儿的裹被,死了人孝子贤孙头扎的孝巾,中年人生日逢凶化吉的红衣红裤红裤带,四月八日东城区过会蒸枣糕用的竹笼,烙饼按花纹的木模,老太太穿的小脚雨鞋,带琉璃泡儿的黑绒发罩,西城区腊月节要用木炭火烘偎稠酒的空心细腰大肚铁皮壶。牛月清在那店铺里挑红衣红裤,又问有没有纯棉布做的,有没有在背心处印有“佛”字的。然后就嫌这件针脚太粗,那件合缝不牢,亏得售货员软脾气儿,倒是她看着满柜台都是翻抖开的衣裤,说句:“我是挑皇帝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