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利落地上好了膛,武器发出两人都最为熟悉的清脆声响,那令人愉悦的信号是行刑的前奏。凌驹已经说不清有多少次这样仰视这个男人了,这种两人单独相处的氛围让他生命的最后几分钟异常安宁,他轻轻闭上眼睛,把呼吸和对方合成了一个拍子。
如果必须要像你这样强才能活下去,我也不会再惧怕死亡了。如果必须不能爱,也不能信任,才不会被你伤害,我……
我宁愿死在你的手里。
食指压下,撞针有力的一击,手枪便发出了咔哒一声轻响。
一片树叶倏地落了下来,无声地触到了泥土。时间的步调缓缓的,周遭的风景仍然波澜不惊地洋溢着生机,拂面而过的微风夹杂着草香,气息也没有丝毫的紊乱。
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发生。没有震耳欲聋的炸响,火药的灼热和巨大的冲击力,太阳穴没有被爆出一个血肉模糊的黑洞。凌驹的意识只是凝滞了片刻,便又运转起来。他迟疑地睁开了眼睛,抬起头去看彦凉。
忘记装子弹这种事,应该不会发生这个男人身上吧?他满头雾水地张了张嘴,正要说什么,竟然被对方抢先了。
“我说过,会让你死心,然后了无牵挂地离开这个世界。”
彦凉放下了枪,背过身去。不知是否因为四周太过静谧的缘故,在刺眼的逆光之下,他的声音竟然显出从未有过的温柔,对凌驹来说,那应该是久违的温柔。
“离开我的世界。”
离开这个只能作为战争工具才能活下去的世界。
彦凉径自将枪扣了保险,收到髋间的枪套里去,看着被武器磨出老茧的手掌。从走出新晨基地开始,俊流的身影就在他脑海里反复浮现,挥之不去。在那个少年决绝地拒绝他,选择履行自己的道路的时候,彦凉真希望当时的自己有今天这样坦率。
“明明是弱者,就少干些容易死的蠢事。别再逞强说什么不惧怕死亡,这种听了就让人火冒三丈的话。我不想你死,所以,想让你害怕,害怕死也害怕受伤,怕到只想躲藏起来,远离危险,一直逃到战争和军队染指不到的地方去。”
凌驹睁大了眼睛,完全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甚至在怀疑自己已经被打死了,而这是回光返照所发的白日梦而已。
他一时语塞,说不出任何话来。只是挣扎着站起来,想绕到彦凉的面前,去看看他此时的表情。
就在这时,远方传来的一声清脆的呼喊抢夺了他的全部注意力。
“爸爸!”
吉儿!?凌驹浑身一震,呆立在原地,觉得这一切太不真实了。当他看着女孩的娇小身影出现在山顶的另一边,正穿过比她肩膀还要高的茂盛蒿草,挥舞着手里金黄色的野花,笨拙地向他跑过来,他整个人都晕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