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退居幕后,只是隔三差五在参加,已经轻松很多了。”义征若有所思地放慢语调,看着俊流镇定的黑眸,感觉他最近突然又成熟了一大步,锋芒就像鸟儿的羽翼一般稳稳地收在了后面。
“我就开门见山地说吧,”义征像是从儿子的眼中得到一种肯定,他稍微坐了起来,语气的改变凸显着接下来几句话的分量,“若和谈能够顺利完成,等局势完全稳定下来之后,我希望把上官家拥有的统治权和兵权,都全部归还给国民会。”
“当然现在说这个未免早了点,但是我希望你尽早知道,毕竟直接关系到你的利益。这意味着除了皇室的名号,我将不能留给你任何东西,这个国家不会属于你,你和普通人也将不再有本质区别。”
“这……”俊流瞪大了眼睛,有点不可置信地盯着父亲的脸,仿佛在确认此番话是否真的出自他口,“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这太出乎意料了。您是说,要让贺泽变成真正民主制的国家?这也正是我长久以来的期望!”
“可我一直以为这会被你认为过于幼稚,所以想尽自己的能力完成和平谈判后,再来表达自己的看法,没想到…………”
俊流没有再说下去,而是有些激动地坐直身体,显得喜出望外。他知道父亲有这个意愿是多么难能可贵,在义征这一代,因为战争的空前蔓延,为了使军队更团结、敏捷地行动,国王所支配的权力是历届最大的,很多人担心在和平到来之后国王也不会交出兵权,而是会进一步巩固统治,把王权延续下去。
“为什么,您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这个想法的呢?”
明明占据着有利于贯彻统治的位置,却选择放弃权力的父亲,连俊流都觉得很难相信。
“有人提醒过我,”义征叹口气,虽是令人难以察觉的轻微,“可笑的是,在参加他葬礼的那天,我才真正开始思考他说过的话。”
俊流沉默了,他显然知道那是谁,不管是对于父亲还是对于自己来说,他都是一个无法被忘怀的存在。
“战争开始后,我熟悉的人也有不少去世了,但他是唯一让我感到有所失去的人,直到现在,隆非的死,每次想起都会让我难以面对。”义征第一次这样直接地表述自己的感情,虽然语调没有起伏,就像是昔日奔涌在胸口的狂澜,已经止水如镜,只留下深不见底的幽暗。
“虽然我从来没有阻止他接近你,但是他好像也没有告诉你过去的事,他没有说过我的坏话,是吧?”
俊流摇了摇头,避开父亲的目光。有时候他有点怕那目光,他甚至觉得父亲早就知道自己和隆非的关系,却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看到他的坟墓,就是从那刻起,我觉得累了。”
义征的眼有点暗淡下去。如今,他还会时不时梦见小时候住在乡下的那段日子,在对方早已撇下一切去了另个国度后,他还在试图和记忆中的那个少年和解。
“或许就如你所说,人们应该停止抱怨和忍受,学会为他们的国家负责,虽然我不认为他们会做得比我好,但至少……不会再有平民的生命被忽视,也不会再有人可以轻易践踏他们。就让他们像孩子一样互相牵引,缓慢地摸索前进吧,我这个惹人讨厌的监护人,也该撒手了。”
“隆非他曾经告诉我……”义征的话似乎触动了他,俊流深吸了口气,把记忆中那个反复咀嚼,虽时隔多年仍回荡不去的声音,一字一句复述出来,“正因为相信父亲你不会忘记自己的初衷,不会因权力和战争而失心,不管走过多么残酷的路,一定能建立起开明公正的国家,他说,如果是这样的话,他甘愿做一个称职的战争工具,用他满是鲜血的手来下这个赌注。”
义征的眼出现了一些闪烁,轻声问道,“他是什么时候说的?”
“我去他身边实习的时候,在西北国境上的坎瑟戈壁,那时我作为情报组的一员,跟随他的军队去骆驼谷增援的途中,在那里发生了一场我永远无法忘记的战斗,当时的打击甚至让我有了逃离军队的念头。现在想起来,真正背负着最沉重压力的人是他,隆非比我坚强太多了。”
俊流不觉握紧拳头,心脏抽痛的感觉伴随记忆的线索蔓延着,他没有将隆非的另一半话告诉父亲。在目睹当时那场屠杀之后,女人、孩子也无一例外惨死在眼前的情景,完全冲垮了俊流在军校中建立起来的价值观和荣誉感,随之而来的,是对自己所在的部队强烈的质疑和抵触,到了快精分裂的地步。
“现在你知道,战场不是逞能的地儿,受不了刺激而发疯的士兵我见过太多了。你在学校学到的东西是正确的,唯一错误的是你还不够成熟。你必须和我一样,忠诚于国家和军队,坚定不移地相信你的父亲。这是他答应我的,我为他的胜利毁掉了自己的人生,作为回报,他会让贺泽恢复过去的安宁和自由,让所有的少年都在无知的玩耍中长大,永远不再碰触枪杆,这是只有他才能履行的责任。”
“听着,俊流。我们为什么会一起走到今天?你觉得是偶然吗?”那次隆非破天荒地陪了他整个晚上,紧紧抱着他失控般持续颤抖的肩膀,把他僵硬的脸转过来,让当时还是少年的俊流只注视着自己的眼睛,仿佛仅仅这一次,隆非的表情快要认真到他认不出来的地步。
“我一直以来所痛苦的也是你现在痛苦的,所以我们能相互理解,成为同一阵线上的伙伴。这也正是我喜欢你胜过你父亲的原因。你是义征的儿子真的很好,就请守在他身边,看着他如何实现他所答应我们的事吧。”
俊流抬起头,再一次打量面前这个他从小就尊敬着的男人——就算现在也不曾改变,因为他就是包括自己和隆非在内的很多人的精支柱。“我很高兴,爸爸。因为隆非和我都没有错,我们坚持到了和平谈判,现在还有了建立民主国家的希望。”
“以前的事我没有借口。”义征不禁把目光转向别处,“或许一开始,你对王权就有着糟糕的印象,是我这个父亲带了个不好的头,伤害到了你。”
“不……”
义征摆摆手,阻止他说下去。他看着他似乎有些心疼的目光,意味深长地说,“俊流,总有一天,上官家只会是个普通的家庭而已,你就这样忘记王子的身份,专心供职于国民会吧,至于以后会否成为一个好的政治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