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处出现了炎症,我得监督着你吃药。”
“你在我的午餐里放了什么?”俊流克制住头昏,咬着嘴唇质问,只记得在刚刚吃完午饭过后自己就失去了知觉,直到现在。
“一点安眠药,趁你睡着的时候我找了部队的医生。”费尔气定闲地看着他,语调还是没有起伏,“我想你也不愿意一个小姐帮你看那种地方的伤吧?”
俊流定定地望着落有影子的地板,识趣地没有接话。虽然他不想领情,但对于他和爱米私下的交往,心知肚明的费尔一直都睁只眼闭只眼,这确实让他的日子好过不少。
谈话因为一方的沉默而中断,少年一动不动地坐在床上,持续的低烧让他嘴唇干燥起壳,眼睛也蒸气朦胧。
“水能喝吗?”
费尔于是抬手碰了碰玻璃杯,“还很烫。”
之后他像想起了什么,站起来走到门边,从茶几上拾起了什么东西,一边说着一边递给俊流。
“今天的物资车里有新鲜的水果,我拿了两个,吃了可能会好受些。”
等俊流看清楚他手里小小的青绿色苹果时,一种无明的恐惧顿时袭遍全身,他发狂般地打开了他的手,果子掉落在木地板上发出闷响,咕噜几下滚到床底去了。
2
2月的深冬,却是一个难得的风和日丽的下午。
费尔送完饭便没有锁门,好天气多到户外活动是对年轻人有益处的。回到房间后他顺手将桌上的一盆花放在了窗台上,花是爱米送来的,当那个黑发少年能够自由活动的时候,它就会被放在显眼的地方,让等得无聊的大小姐远远地就能看见。
除了照例的医药箱外,爱米带了更多的糖和点心去了老地方。在目光所及之处都是敌方军官的爱丽舍庄园,俊流在这个普通的女孩身边才会全无防备,他们之间形成了微妙的平衡,始终互相尊重,平等地交往,心情好的时候甚至会笑闹起来。
然而这次的约会迎来了不速之客,彦凉忽然的闯入终止了他们放松的下午茶时间,他不顾女孩惊讶的情,不做任何解释,便一把抓住俊流的胳膊将他拉走。
俊流来不及抵抗就被带出了花园,一路踉跄着,跟不上对方大步流星的速度,几次差点被脚上的镣子拌倒,他才刚退烧还没能完全恢复体力,这么一折腾立刻出了一身冷汗。短短几个星期,对方禽兽不如的行径已经没什么底线了,愤怒至极的他质问到,“你非要我死才停手吗?”
“有东西给你看,”彦凉的语气兴冲冲的,好像突然遇到什么值得庆祝的事情,不知轻重的手也不再是冰冷,微薄的汗水中透着热气,“哈哈,我保证肯定是个天大的惊喜!”
在偶尔擦身而过的军官无一例外的诧异色中,彦凉目不斜视地将他一路带进了一栋有着曼柔白石雕刻的房子中,柔和的橘黄色灯光下的走廊铺着米灰色的混纺地毯,度假别墅改造的宿舍不同于军用建筑近乎乏味的简练,有一种陌生的华美。
他一掌推开了虚掩的门,将俊流拽进屋去,在粗莽的力道之下他重重摔倒在地,同时听到了另人心悸的锁门声。
房间里的旧电视机开着。俊流咬牙吸了口气,刚刚从地上撑起来,还未等打量清楚房间内的陈设,头顶上方传来沉稳的贺泽语,熟悉到如同每天都能看见的太阳,却又是他阔别已久的。
“我想请求你们所有人的原谅……”
俊流猛地仰起头,怔怔地盯着色彩已经有些失真的电视屏幕。深蓝色的绒幕上面是联盟军旗和国徽,背景被遮蔽,桌子上除了一个扩音用的麦克风外没有任何其他摆设,因此无法辨别拍摄的地点。而坐在桌前成为画面焦点的人,整洁规范的领口上那不添杂色的黑色瞳孔,像是透过千里之外的卫星讯号,深深凝视着面前的唯一一段完全继承下来的血脉。
“父亲?”
再见到最亲的家人,俊流的脸庞浮现一丝酸涩的喜悦。即使在平日,他们之间相处的机会也少得可怜,但义征将所有无法在工作环境下表露出来的情感全部倾注给了这个小儿子,深厚得连他的母亲也嫉妒。这个男人无上的权威和宽大羽翼的庇护占据俊流迄今为止的生命中最不可动摇的地位,让他可以无所畏惧。
然而,敏感的少年很快察觉到了父亲口气中的犹豫。在黄金时段的官方电视台向所有联盟国家的观众做出指示或演讲,从来都是字字铿锵,信心百倍。但此刻俊流也难以捕捉到他闪烁不定的目光。
“……由于我个人的原因,没有及时把这个消息公布出来,我很抱歉。但是,现在已经到了不得不说的时候。虽然很难接受,但希望我们能鼓起勇气共同承担这个事实。”说着,国王停下来,眼帘不易察觉地垂了下去,再抬起来的时候,他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回复了坚定的色。
“我很遗憾地告诉大家,我的儿子,也就是现今贺泽的王子上官俊流,两个月前被悖都军俘虏,于近日证实已经遇害。”
他顿了顿,在一片寂静的麦克风前,用同样平静的语调补充道,“享年十六岁,请大家节哀顺便。”
短短两句话如同一声晴天霹雳,狠狠地在每一个聆听者脑海里炸开。彦凉不动声色地站在旁边,努力忍住想要放声大笑的冲动。想必现在所有联盟国已经都开了锅,而他面前这个一动不动坐在地上的少年如此安静,如同屏幕上的义征一样安静,两个最主要的当事人,旁若无人地沉默着。
心跳声像把锯子以单一的节奏来回地割,俊流在那毫无预兆的当头一棒下完全丢了魂,呆呆坐在原地,脑子就像拒绝工作般,正在任性地嗡嗡乱叫着。而义征再也无暇顾及到孩子的承受能力了,深吸了口气,自顾自地讲下去。
“我相信……漫长的战争里,你们中有无数人失去亲人,我现在和你们一样悲痛,作为父亲,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子女,作为国王,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子民,我为我的失职感到羞耻。”
“但是,这场战争还在继续,敌人不会给我们时间哀悼,已经牺牲的生命再留恋也无济于事,我们必须觉悟到贺泽面对的是最凶残的侵略者,他们不讲情面,没有道义可言,盟军的任何侥幸心理、任何退后妥协都会是死路一条,我们必须振作起来,绝不能让他们在这里随意践踏更多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