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幅异的景象:晚饭过后,几个奶妈加保姆就和女主人呆在一起聊天嗑瓜子,小胖就在豪宅里忙前忙后,收拾完餐桌又在厨房里刷碗洗碟,挣他能在老爸那儿兑钱的“工分”,完了大胖还要去检查,哪儿干得不好,一分钱别想挣。
小胖不敢有怨言,从小他听得最多的就是下面几句话:“不想干就滚蛋,你不干有的是人干”、“老子只养你到十八岁”、“老子死了钱一分都不会留给你”,弄得小胖小小年纪就学会未雨绸缪,并且练就了一番让他将来饿不死的家政手艺。
也不怪大胖,周围一群老狐狸虎视眈眈,将来儿子要想守好家业,现在教育显得尤为重要,首先就要让他明白这钱不好挣,不要觉得自己是有钱人家就高人一等,与此相对,便是让要他从小就习惯许多常人毕生追求的东西,免疫酒色财气。
大胖认为,儿子将来势必会面对各种各样的诱惑和圈套,倘若没点见识和定力,便很难斗得过外面那些人精。他也不求小胖将来干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但一定要知世故,懂人情,可以的话就做个善良的好人,不过也别太傻太天真,人要机灵,万万不能变成给卖了还替人数钱的傻逼。
什么样的人心思单纯,什么样的人心思诡秘,哪些是面冷心热,哪些是笑里藏刀不安好心,这些课本上学不到的、帮助大胖纵横商业场的识人任人的功力,小胖可能还要花很长很长时间才能领悟到其中的精髓。说到底,大胖笃定要在这个错综复杂的社会中活得如鱼得水,根本就是要去交往值得交往的人,并在正确的时机选择做正确的事。
所以,他刚才才会叫小胖去给小马电话,以后没事就跟他聊聊天吹吹风——他最近得到一点消息,并推测出了一些事,指示儿子去示好,便是借此给儿子的将来铺垫上一层人情关系——他也特意提点小胖说话要学会委婉,为人处世,很多时候没有必要把话说得太直白,点到即止,最能保全当事人的面子。
在大胖眼里,儿子嘴里的好兄弟和他那位优秀的母亲就是很值得去结交的人,单看在车老师把小胖教这么好的份上,能帮就要帮,若将来她有事相求,那老王家肯定是有求必应。只是事情比他了解到的还要复杂一些,譬如秀华正好也从别的渠道听到了一些“消息”。
……
大概在小马接到电话半个小时后。
秀华已经驱车来到昶北政府大楼,进入丈夫所在的副市长办公室内。
马天城正坐在办公桌后整理文档,对妻子的突然出现有些意外,「大晚上的,你跑来这儿干什么?」
「你和刘谨玲,怎么回事。」秀华单刀直入,平心静气地问。家丑不可外扬,尤其在政府大楼里,她还是要给丈夫留几分面子。
马天城短暂沉默两秒,低头看向桌面上的行政文件,说:「最近市里事情多,天天晚上加班,有事回家再说。」
秀华竭力竭力控制着音量:「……你少给我打官腔!」
马天城啧了一声,缓缓抬头,目光也是不善,「跟你说了现在忙,有事回家说,不要在这胡搅蛮缠。」
「胡搅蛮缠?」秀华沉住气,脸色愈发阴沉,「你要心里没有鬼,就跟我解释清楚,不耽搁你时间。」
马天城嗤声喷出一道凌厉的鼻息,牙颌一咬,用一种即将训斥下属的严肃表情瞪着秀华,双手在桌上一推,起身站起,「……跟我进来!」
秀华快步踏入书柜后内间隔音的休息室,抬起双臂抱在胸前,回头冷眼瞪着身后才进门的丈夫,等着听他作何解释。
马天城挺着发福的大肚子进入屋内,关上房门,再瞪了一眼秀华,双手一背,摆出一贯强势的做派,如训话一般沉声道:「你在哪听人嚼的舌根子?」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就问你有没有这事!」
「看不惯我的人多了去,你还听着风就是雨?」马天城忽然提高声调,「到底哪个王八蛋胡说的!」
秀华听他骂到闺蜜,顿时怒火中烧,「少给我打岔!我告诉你马天城,我已经给够你面子,今天你必须把话给我说清楚!」
「我警告你不要污蔑我!」马天城吭了一声闷气,沉默片刻,支起一根手指,对着秀华指指点点,「我倒要问问你,你和那个王金福是怎么回事?」
「你什么意思?」秀华目光如刀,虚眼凝视丈夫。
「这么多年没见你给谁托过关系,你和那个王金福是关系有多好,值得你这么帮他?」
「……你?!」秀华怎么也想不到,丈夫会嚼出这样恶毒的揣测。
马天城看妻子语竭,得寸进尺地再度提高声调,「你要解释,你先好好给我解释!解释不清楚就给我回去!我一天到晚没管过你,你以后也少拿闲话来烦我!」
「马天城,你要不想过了……就离婚!」
「离就离!!」
两人怒目相视,随后一齐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他们都知道,为了脸面,为了事业前途,这婚他们离不了。
对峙一阵,马天城转身要走,「我还要做事,没空陪你在这耗着!出去你爱搞搞谁,以后别来烦我!」
「站住!」秀华走到他面前,冷冰冰地看着他,「好,从今往后,你想干什么,我都不会再管你。但你要记着,想做丑事,就要在外面把你的狗尾巴夹好,别让人瞧见!要是伤了我父母的面子……我不会放过你!」
「你去找你的奸夫也别让我瞧见!」
「马天城……」秀华再次处在爆发的边缘。
马天城摔门而出,「从今往后我们各过各的,谁也别管谁!」
……
离开政府大楼,秀华哭了。
从小到大,她几乎都没有哭过。
她暗恨自己遇人不淑,咒骂丈夫狼心狗肺,自己多年的付出都喂了狗。
马天城明知道自己的忌讳,还是将那些最恶毒的话说出了口。
比起承认出轨,那扎心的污蔑,还让她心痛百倍、千倍、万倍。
车子停在路边,秀华头伏在方向盘上,藏住泪湿的脸颊。
放在水杯座内的手机一直在振响。婉熙一直在给她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