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元昭看了铜板一眼,翛忽之间, 弯眉失笑道:“廷安兄,你莫不是遇着甚么?让自己纠结的事儿了罢?左右为难,举棋不定,自己拿不定主意, 适才需要让旁人为你抛铜板。”
女子素来?最懂女子, 周廉和杨淳没猜出来?的、云里雾里的事,眼下就被崔元昭轻而?易举地猜出来?了。
温廷安没有否认,承认般地点了点首:“确乎如此, 我心中升起一个念头?,但不知当不当将这个念头?付诸实践, 纠结良久,念头?在心中盘桓不褪,我也没有去落实它的勇气,所以,需要抛铜板。”
崔元昭盈眸勾起了一丝浅浅的弧度,捻起这一枚铜板,触指是一片温热,她忖量了一番,道:“廷安兄是不是也让杨淳他?们抛过?”
温廷安浅浅地戳了一口清茗,齿腔之间萦绕着一团年深日久的暖香,香气一路呼啸至肺腑当中,渐渐然地,她的五脏六腑便是被这一团香气烘焐得极是暖和。她将清茗饮酌至半盏,隐微地清了清嗓子,嗯了一声,道:“我是这般想的,采取三?局两胜制,杨淳和周廉他?们皆是抛了铜板,赶巧一正一反,还?差最后一局。”
崔元昭被勾起了好心,将铜板循回把玩在手掌心里,笑道:“所以说,廷安兄心中到底在想什?么?事?”
她以手撑颐,好整以暇地望定她:“莫不是与温廷舜有关?系罢?”
温廷安蓦然觉得,女子与女子之间的心灵感应,委实是高?度契合,这教她感到不可思议,她耳根泛起了一丝晕色,感到一阵滚热的温度,席卷上自己的颈部肌肤和耳廓。
崔元昭觉察出了端倪,笑了出声:“我果然猜对了。”
她一晌自如地说着,一晌将铜板朝上一掀,铜板在虚空之中走?了一个大弧线,很快安稳坠了地,温廷安定了定,瞩目一望,是一个『正』。
“一正,一反,又一正,那便是有两个‘正’字,”崔元昭给温廷安轻拢慢捻地续茶,“这下,廷安兄可以说一下,你心中所想之事,到底是什?么?了吗?”
温廷安薄唇轻抿成?了一条线,她总感觉心中的这个念头?,还?是有些难以启齿。
但现在有两个『正』字了,这便是意味着,她可以将这个念头?付诸实践。
温廷安深呼吸了一口凉气,掩藏在袖袂之下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晌久,她倾过了身躯,附耳在崔元昭近前到了几句话。
崔元昭原是惶惑的眸,此一刻露出一抹了悟,失笑道:“我还?以为什?么?,原来?是,你想做一回女娇娥,去冀北见?温廷舜。这个念头?很寻常,放心,梳妆修容这一桩事体,包在我身上。”
温廷安仍旧多少有一些不自在,她说:“我一直当男儿郎,当了近十八年,当得久了,现在做回女娇娥,我会有一种罪恶感,感觉不能这样?做。”
崔元昭瞠眸,俯身近前,牵握住了温廷安的手,她发现温廷安的手有些凉冽,温度低得可怕,仿佛内心正在历经一场天人交战,哪怕得了两个『正』字,有了光明正大做自己的一次机会,但她仍旧放不下心中的包袱。
崔元昭感到心疼,说:“廷安兄为何会这般想呢?若是我,当男儿郎当得这般久,肯定恨不得把自己变回女娇娥。”
崔元昭道:“廷安兄,我不允许你再纠结,,不论是妆奁还?是衣饰,皆是包揽在我身上,你且在此处好生等着罢。”
温廷安对此颇为纳罕:“可是,元昭不是在太常寺习学医理么??”
她平常也不常见?到崔元昭敷粉点唇。
崔元昭笑道:“我不通谙妆术,但我识得全洛阳城手艺最好的妆娘和绣娘,她们可以帮你。”
崔元昭打从在女院学医后,常为大户人家的贵女接生胎儿,此间少不得结识上流人士。那些贵女经常出席各种诗宴、赛诗会,妆容需要妆娘来?点缀,衣饰的料面也需要绣娘帮衬,她们与崔元昭关?系热络,就拿她当自己人,将她引入上流圈子当中。自然而?然地,崔元昭的人脉圈子,遂一径地开枝散叶了去,不过,她为人极为低调,如果不刻意提及,纵使是身边熟稔的友朋,也很少知晓,她会与京中上流的高?门贵女有不浅的往来?。
温廷安的人脉圈子其实也很广阔,站在大理寺少卿的位置上,几乎能识遍京中百官宰执,但她在官场上当差,是以男儿身的身份,因于?此,她所认识的人,女子微乎其微,清一色皆是男儿郎。
崔元昭当真是说到做到,温廷安在书室内,待了不过两盏茶的功夫,稍息便见?崔元昭延请两位着叠襟窄褃绮罗缎裙的妇人徐然入内,崔元昭对二人低声耳语几句,那两位妇人会心一笑,一位自袖袂之中摸出梨花木质地的妆奁,一位从随身携带的箱笼当中摸出云尺与针线,开始陆续上前,在温廷安身上忙活了起来?。
先是试妆。
温廷安以前不知晓女子的妆容,竟是还?有这般多讲究,光是描磨一对眉,都可以描摹出千百种不同?的风情,同?理,点唇、敷粉、挽髻,也有各型各样?的风格,温廷安不太懂这些门道,一时亦拿不定什?么?主意,只能任凭妆娘在她面容上『上下其手』。
不过,妆娘捻起一枝肖似墨笔的东西,在她的面容上很轻地描摹的时候,她望见?铜镜之中的自己,五官俨似渡了一口仙气似的,逐渐生动张扬了起来?。
“小娘子的这一张脸,生得特别标致,肤如凝脂,不论画什?么?妆容,皆是特别好看的,”帮温廷安点完了唇珠,妆娘露出了眷恋不舍般的容色,“这可愁煞奴家了,奴家三?番忖量一下,就给小娘子画了最拿手、最具古韵的湘妃妆,一般人,是驾驭不了这般的妆容的,但今番,小娘子是无人能出其右了。”
赋予这般高?的评价,温廷安有些受宠若惊,觉得妆娘所言,不过是溢美捧赞之词,直至她的目色,与铜镜中人的视线相撞了一下,温廷安眼睫轻轻地颤了一颤,静默了片刻,不太敢与那人相认。
妆娘既画皮,还?画骨,皮在上,骨在下,将她五官的轮廓与特色描摹得淋漓尽致。
崔元昭来?看,亦是怔住了,说:“饶是断情绝欲的谪仙,见?到这般面容,亦是动情沉沦,更?何况,温廷舜并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