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晓:「小黄回去有没有和你师傅学咏春?」
看门的西班牙胖老太太嗑着瓜子,坐在一个硬木矮脚板凳上,瓜子皮吐在了海晓脚上。海晓突然觉得脑子里有什么炸了,空白了,他狂吼着挥拳打在一个西班牙小子脸上。
「我是中国人!我杀你全家!」
边上另一个黑人小子立刻伸手过来揪海晓的衣领子,他手还没碰到海晓,这边一板凳生生地砸在他眉骨上,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的眼当时就失去了光泽,脑袋朝后撞在校墙上,接着另一个西班牙小子被大虾一脚踹在肚子上,瘫软了下去,鵪鶉当时就傻了,他想挪腿往学校里面跑,个子小两头的阿鬼一刀刺在他的后腿上,鵪鶉跪下去,抱着腿杀猪一样地叫,没叫两声,立刻被阮树另一板凳拍在脸上,然后举起来,用力再拍下去,一声闷响!硬木板凳结结实实地砸在胸口,你可以清楚地听到他喉咙气带着血涌出的嗝儿声,阮树扔了板凳又用力一脚半跳起来踩在鵪鶉脸上,鵪鶉这回只是哼了一声,人已经不行了。那边,阿鬼和大虾抬着路边的垃圾筐用铁底子砸一个黑人,砸完直接扣在那个黑人头上。
胖老太太嘴唇哆嗦地双手双脚并用地往学校里面爬。
「走人,你别去学校了!」阮树对海晓说。海晓应了一声,肾上腺素刺激得他腰上经顶着他的心脏突突地跳,逐渐转移到胃里翻江倒海,一阵噁心。
阿鬼扶着高他一头的海晓往唐人街方向走去,街口遇上了张震一行人,丧狗明显没闹清楚形势,张口就问:「小子带钱了么?」
阮树眼刀子一样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说:「你问谁要钱?」
张震则明显年轻时就显世故老成,问了一句:「你们哪里的?」话音刚落,立刻被阿鬼用刀指着脖子呵狗一样骂:「滚开!」
海晓一脸兇狠地往前走,看都没看他们,皮鞋藏在屁版彪哥身后怯生生地看着他。后来她告诉海晓,当时看着他的眼,她人生就有了强暴他的衝动。海晓反问她:「阿树他们看起来兇狠多了,你怎么不说?」她答:「他们都是匹夫的兇横,你是儒雅中带着勇猛,我命中的男人。」
海晓为这句话吐了很久。
90年代后期的唐人街仍然乱糟糟的,各种林立满目的广告五顏六色地出现在各个大楼的侧面。随着往里走,唐人街似乎活了,卖螃蟹的大喝:「要买买一打!」卖水果大喊:「要买买一斤!」旁边餐厅小侍应不甘示弱地唱:「早茶半价!要吃吃三顿嘍。」
清晨的阳光打在海晓脸上,做上等人的阴影在阳光下逐渐缩小并淡淡地倾斜,然后被过往的行人踩在脚下。
阮树像走在自家后院似的拉一行人走小巷,三转两转到了一个画着越南文的餐馆门口停下,他们都饿了,海晓刚要往里走,阮树拉住他:「阿海,我们这儿有个规矩。」海晓耸了耸肩:「我懂规矩的。」
「不是这个意思。」阿树有点秘,他给了大虾一个眼,大虾立正,阿鬼立刻站在他旁边,他们齐声说道:「我们都是越南人,我们宣誓要为了越南人的荣誉和幸福奋斗!牺牲我们自己在所不惜。」
阮树看着海晓说:「你刚才的台词说得不对,你说你是中国人,但实际上你现在是越南人……」
「我是中国人。」海晓有点愣。
「我们是兄弟么?」阮树问。
「当然是!」海晓答。
「那你就是越南人!」
「我是中国人。」海晓明显心不在焉地看着餐馆里面的桌子椅子。
阮树有点头疼地抓了抓脸颊:「我们从小就在一起做兄弟对么?」
「对!我是中国人。」海晓仍然回答。
「斗马!」他有点失了方向。
「不行了,不行了,饿死了!我们越南人进去吃牛河粉了。」大虾嚷着往里走,阮树跟着往里走,阿鬼走上台阶看了海晓一眼。
「我是越南人?」海晓期盼地看着他们,一帮人笑了。阮树一挥手,海晓冲进了小店坐下来,大喊:「来一碗热腾腾的!」
……
越下,阮树拍了海晓一下。海晓把杯子放下,把手放在桌子上。
「我是越南人,我宣誓要为了越南人的荣誉和幸福奋斗!牺牲我自己在所不惜。」
「我们都是!」大虾说着把手放在海晓手上,接着是阮树、阿鬼。
天空暗了下来,海晓被退学以后就转学去了阮树他们学校。
放学回家了,他喜欢他们这种小楼的气氛,进门就是院子,周围种得规规矩矩的公园草。隔壁楼邻居各种各样,左边是墨西哥,右边是黑人,他们这幢是亚洲人。
院子有个大门,进去以后是各家的小门,阮树家的小门里正在开饭。
阮雄:「树仔,你以后要当我们这个家,这些年你做得不错,知道去发展兄弟,这很好,我们社团要壮大,最重要的就是多收兄弟,多收有义气的兄弟。」他摸了摸阿鬼的头。
大虾问:「就像阿海这样的兄弟,对吧?」
阮雄叹了口气:「他们家环境和我们不一样,家里教育也不一样,他们是中国人,想法也不同,我担心你们兄弟最终走不到一起。」
「不会!」阮树回答:「他说了,他要做越南人,阿爸你不如收阿海做乾儿子?」
阮雄瞪了阮树一眼:「乱来。」
阿鬼说:「有什么?我和大虾不都是你乾儿子。」
阮雄叹了口气说:「我们都是一个村的,你们爸爸打仗时候走了,我答应他们照顾你们,阿海他爸爸还在,再说,他爸爸那种有学问的人怎么会让儿子跟我?」
阮树轻蔑地哼了一声:「他爸就是个笑话!」
「没规矩!」阮雄打了阮树头一下,「怎么这么说人家爸爸。」
「好啦好啦,吃饭,多吃菜,汤就好了。」阮妈妈在边上又拿上一盘春捲,而海晓家小门里面,海晓正在被他父皇训诲。
「成绩单呢?」海晓他父皇驴脸拉得很长,戴着眼镜,眼镜片后的眼就像乾隆大爷看着小桂子。
「上周不是看过了吗?哪有周周都有成绩单的。」海晓努力地镇定自己。
「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