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喜欢这里吗?”
“最喜欢谁?”
“为什么,始终不愿意离去?”
道士那一个个稀古怪的问题听得阿星头疼,她蹙眉道:“徐云书,别叨了,烦死了。”
房内窗帘半掩,流水般的月光洒进,带来一束皎洁。
阿星在半明半暗中看见徐云书嘴唇微动,一张一合后,叫的是她的名字。
“佳懿。”
她烦躁:“我都说了,别这么叫我,很难听。”
她想起了这是谁的名字。
好像记忆深处,曾经有人这么叫过她。
是谁、在哪里,她记不起来。
头开始痛。
与此同时,从窗缝里吹进一阵风,帘布微微飘动,阿星的长发跟着飞舞。
那幽静的风,像根根细针扎进她太阳穴,调动起阴魂的筋脉,她顿时龇牙咧嘴地抱住脑袋。
额间传来阵阵刺痛,阿星跪坐在床上,眉头紧紧拧起,低叫道:“徐云书,头好痛……”
“阿星?”鬼市的管事没和徐云书提过这种情况,他不敢再叫她真名,惴惴不安地询问,“阿星,你怎么了?还好吗?”
阿星无法回答。
有一帧帧怪的画面从眼前闪过,每一帧都如被泼过墨般漆黑难辨。
阿星浑身都在抗拒这份丢失已久的记忆,以至于当它想要进来时,身体开启自我保护,主动屏蔽起那些场景。
那浓重的墨滴滴落下,从黑色变成红色,所有图象渐渐肮脏狰狞,犹如她不堪回首的人生。
从那未被遮掩的边角中,阿星隐约看到了赵璇的身影。恍然间,想起了她毫无作为的赌鬼父亲。
她似乎也有过赵璇那样的遭遇,是在哪一个冬天的夜晚,听到输了钱的父亲和另一人商量她的价格,还要丈量她的身体。
她吓得偷偷跑掉,风吹得她脸好疼,但那一刻她只想让刀一样的风把脸刮烂。
跑出很远,她终于敢停下。
旁边是一家火锅店,里面有一个小孩过生日,她透过玻璃窗怔怔看着温暖的灯光照在他们周围。
别人在幸福地吃蛋糕,而她像流浪狗一样走在大街上。
她的记忆里没有那样美好的画面,父亲不是在赌钱,就是在喝酒,软弱的母亲也从来不敢多说话。
成年后的她谈了几段恋爱,也许是为了弥补缺失的父爱,她总是格外希冀能从男朋友那获得爱。可那些男人爱她的脸,爱她的身体,爱她不多的钱,却唯独不爱她。
她一直在追逐的路上,她一直在被放弃的路上。满怀期待,又遍体鳞伤。
如同冰天雪地里寻找一个可依靠的热源,没找到,反而被别人扒去身上衣物,阿星绝望又孤单,最后只能焚烧自己,以求一点温暖。
为什么没有人爱她?
她那么真诚地活着,为什么没有人愿意真心真意爱她?
阿星蓦然委屈得放声大哭。
她毫无形象地抱着膝盖流眼泪,如同一个找不到回家路的小孩,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阿星记不起具体的事,但那种厚重的悲伤排山倒海般淹没了她。
她那样一个爱美的人,任凭头发糊在脸上,只知道吧嗒吧嗒掉泪。
泪水沿着她的面颊流到下巴,再一滴滴掉到裙摆,一瞬间,布料湿透。
“阿星、阿星……”
耳边传来一声声呼唤,叫的似乎是她的名字。
阿星只愿意做阿星,一点也不想做那个难听的人。
她在泪眼婆娑中抬起头,模糊视线里,有位小道士急切地唤她回。
他眼尾发红,担忧的色是那么真实,凝视她的眼眸里,有深深的自责。
“徐云书,呜呜呜……”阿星一下扑进徐云书怀中,把脸埋在他胸膛,抱着他的腰啜泣。
“徐云书,我不想知道了,我不想记起了。”
她哽咽的哭音让徐云书无比后悔,如果知道她感受到记忆后是这种情绪,他绝不会奔波千里带她来这。
徐云书既愧疚又心疼,伸出手臂,小心翼翼探到她的脊背,掌心贴着她的皮肤,生疏地一下一下抚碰着。
“那就别想了。”徐云书嗓音沙哑,“阿星,对不起。”
阿星贴他更近,靠在他肩膀上伤心地跟他说:“头好痛好痛……”
徐云书轻轻摸上她的太阳穴,用指腹缓慢揉动,为她念静心诀,好让那阵风,早点散尽。
他低声问:“这样有没有好一点?”
阿星不回答,还是哭,一直哭,要把上辈子的委屈全都倾泻出来,她瘪着嘴说:“你都不抱抱我……”
徐云书的心软成水。
他不知道她遇到了什么事,难过成这样。
他早就想抱抱她,怕冒犯到她才迟迟没有动作。
听她这么讲,徐云书迟钝地张臂,一手轻轻放在她后脑勺,一手环住她后腰。每一寸贴近,都是百分百的珍视。
“别哭了。”徐云书只怪自己笨得说不出安慰人的话,唯有学她安抚赵璇那样,抚摸她的头发。
四肢沾染上他的体温,她冰凉的身体似乎也能变热。
阿星将下巴垫在徐云书的肩上,眼泪落进他衣料。
冬夜里,一人一鬼相拥取暖。
眼泪还在流,阿星紧抱着徐云书,带着浓重的鼻音道:“没有人爱我,他们都骗我,没有人爱我……”
徐云书侧头,认真听她说话。
阿星喜欢这个温暖的怀抱,她鼓起勇气问:“徐云书,你会爱我吗?”
像是走到世界尽头,困于茫茫沙漠,溺入无垠深海,明天就要死亡,她语中带有绝望,希冀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爱这个字眼对于徐云书来说责任很重。
他伴着山风长大,无父亦无母,过道观清贫生活,看遍众生凄苦。他很难将爱随随便便说出口。
徐云书停顿不语的间隙,阿星也不失落,她抬起头看向他慎重思考的脸,闷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