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的脑顶,压得两人当街席地,盘腿趺坐,一股绵和淳厚的内息自头顶“百会穴”度入体内,导引秋、玄的真气血行,固本培元。
二人均是修为不俗的内家好手,省得《斩龙甲》的厉害,没敢大意,瞬目间便进入游物外的忘我之境,专心调复受损的经脉和功体。
也不知过了多久,居然是秋霜色徐徐吐出浊气,先睁开眼睛,举目不见师尊,但见玄四忏怒目呲牙,摆出接敌的姿势,在街心立如庙中仁王像,面色涨成猪肝似的酱紫,原本鲜黄的妖异虎眸此际看来,竟是橙红一片,细如蛛络的红丝密布,直欲滴血,瞧着既滑稽又诡异。
他身上竹签似的插着七八根硬挺的发丝,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干的。四周的人车已恢复顺流,自是绕过他这尊“怒目金刚”,往来行人无不指指点点,掩口讪笑,不时有顽童拿土块扔他,也不知挟石子没有。
不远处的草棚之下,魏无音见他醒了,热情地伸手招呼:“霜色,快来给为师沏茶,老二泡的难喝死了。”聂雨色没好气的瞪他一眼:“你都喝大半壶了才说难喝,信不信我给你加点料?”魏无音暧昧笑道:“加什么料,童子尿么?你也没有啊。童子是指次数不是身高,这你是知道的罢?”秋霜色听着棚下村人叠声苦劝“二公子有话好说”、“别解裤头”、“别往里滋”、“把女人小孩带开”,心中叹息一声,长身欲起,玄四慧却挣扎起身,礼貌却坚决地拒绝扶持,直到棚底时才止住了晃,一揖到地。
“魏……魏长老,舍弟顽劣难驯,实是罪有应得,请长老看在他是块习武料子的份上,高抬贵手,玄氏上下感激不尽;两位伤者所需之药物诊金,我等也必定负责到底。”若是宫余人,光凭“习武料子”四字,玄四忏便是死路一条,就算不取其性命,也要绝了他练武的路子,以免养虎贻患。但玄四慧出身龙庭山,心知以魏无音的磊落和风云峡中人的骄傲,这四个字是能救四忏的,无论是出于对武功苗子的爱惜,抑或风云峡一贯的自视甚高不落人口实,魏无音都不会废了一个真正的武学才。他的磊落和骄傲不容许。
“以令弟的修为,我这发剑封穴一刻内坏不了他,扣去你二人调息的时间……唔,你约莫还有盏茶工夫,把事情说清楚。”魏无音懒惫一笑。“我就不打‘此事可大可小’的官腔了,贵我两方,也大概只有你和我,是真心不希望打起来的,这点我信你得过。我希望这份心意,不要被任何人利用。”玄四慧莫可奈何,定了定,抱拳落座道:“长老容禀,事情是这样——”
阿妍被魏无音抛在后头,她身无武功,待至村口草棚外时,魏、玄二人已坐定议事。她本能在人群中搜索韩雪色的踪影,忽听一人道:“别瞧啦,跟上。”却是聂雨色。
两人来到翻覆牛车后的屋舍内,那是仰秣村中的铁匠铺子,执锤上砧的老匠人姓段,日常以补锅修犁维生。老段师傅的铺子有一面挑空,便于生火烧炭,韩雪色被莫殊色带进以布幔相隔的内室里,以免运功时吹到寒风,加剧内创。
韩雪色的左掌骨轮遭受重击,恐有裂损,莫殊色已为他敷药包裹,以临时削成的薄木板固定,手法十分熟练。聂雨色啧啧称:“你小子挺不错啊,莫非当过药铺学徒?”莫殊色一耸肩:“还行罢。”便不再说话,抹去涔涔额汗,未及起身,就地闭目倚墙,似是小憩;唇面有着肉眼可见的苍白,可见虚耗之甚。
五柳菊篱丹须倚仗内息发散药力,常人服之无益。韩雪色经脉丹田双双受损,不得不靠外力化之,否则这千金万贵的灵丹吞落腹中,不比一粒黄豆强。莫殊色行事,从不考虑与他人合作,只做孤身一人的打算,连为其运功行气也是一样,但内功可不算混血少年的专长,强自催谷的结果,便是差点累死自己。
聂雨色将半晕半醒的韩雪色搀起,冲阿妍一努嘴:“另一边。稳着点儿。”阿妍依言将韩雪色左臂扛上肩。少女不以气力见长,但身高与聂雨色相去不远,相偕扶持还是比较稳的,两人放慢步子,不多时便回到了魏无音隐居的竹庐精舍。
将韩雪色安置妥适,阿妍坐在床沿,仔细替他盖好棉被,忽听抱胸倚门的聂雨色道:“喂,外头那个是什么东西?一路跟着我们回来,莫非只有我能看见?”阿妍看出房门外,赫见院中一抹修长丽影东晃晃西瞧瞧,朴素的白棉襦衫青花裙穿在她身上,除了掩不住的骄人曲线,更揉合了高贵的气质和难驯的野性,仿佛带刺的艳丽蔷薇,既危险,又教人忍不住想亲近。
聂雨色之眸冷若冰霜,一旦认定是威胁,阿妍毫不怀疑他会对女郎出手,连稀世的没貌也阻挡不了他,暗叫不妙:“不好,我竟忘了还有她。”急忙解释:“这位是我的姨娘,她来寻我的,不是什么怪的人。”姨娘闻言转身,冲满面狐疑的苍白少年福了半幅,淡淡一笑。“小公子好。妾身袁虞氏,多谢小公子照拂我家阿妍。我与令师打过照面,小公子且问他不妨。”聂雨色平生最恨这个“小”字,面色阴沉,抱熊冷笑:“那就烦你与我走一趟,我要亲耳听我师父说了,才好为袁夫人收拾今晚落脚的厢房。”姨娘拍了拍石栏杆,垂眸笑道:“要不我在这儿等罢?你师父总要回来的。”聂雨色耸肩哼笑:“随你便。”抬起一脚抵住门框,不怀好意地盯着女郎,如防蟊贼。女郎悠闲落坐,却是屋里的阿妍动了气,碎步来到少年横抬的膝腿前,咬唇道:“聂雨色!你同我姨娘说话,犯得着这般恶声气?”聂雨色瞧都不瞧她一眼,兀自盯着坐姿妍丽的女郎,蔑哼道:“她要真是你姨娘,一会儿我给她磕头认错。若然不是,你拿什么担待?”阿妍没眸圆瞠,微愠道:“我担待什么?你如此无礼——”聂雨色冷冷打断:“榻上躺着的,是当今宫之主,想取他性命之人多不胜数;到今日以前,我连那姓莫的混血毛族都不信,要说你还比不上他。无礼么?那是在他生龙活虎的时候,我可由着他犯浑,信任一名来历不明的外地少女,只因贪恋她的温柔没貌。
“他若不能浑若无事地醒来,你会知道我的无礼,真正是个什么模样。”他说得轻描淡写,阿妍却不由自主打了个寒噤,只不肯示弱,绣鞋一跺:“那我出去总行了罢?”聂雨色放落腿脚,插在胁下的右掌比了个“请”的手势。
阿妍负气而出,见女郎冲她招了招手,乖顺地碎步行去,与她并肩而坐。
“他不会有事的。他的命途并未止于此间,这甚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