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薰衣草香气。
柜台深处的躺椅上,经营着这家咖啡店的老人,身子陷在黑暗之中,轻微喘息。
「其实...也没什么」我本应该有很多话要说,对上她透明的眼睛,几乎失去了开口的勇气。
她眼里有能看透人心的纯粹,不应该出现在她身上的纯粹。
莫名的,我察觉到崎小姐在打量着我,极有力量的视线正在穿透身体,沿着灵魂缓慢临摹,直到彻底看清它的形状。
没法形容自己现在的感受,硬要说应该是种悬在半空的不安,可这不准确,我能清楚的感知到那种脚踏实地的坚实感。
非要描述的话,宛如夜空下在大海中央漂流的皮筏,正前方是无边无际的黑暗,脚下是颠簸不定的海浪。
正巧,迎面驶来一艘渡轮,刺目的探照灯打在皮筏,我被一览无余的展露,逆着光只看得见船头上似乎站着一个人影。
此时,崎小姐就是那个举着灯的人影。
「你喜欢我?」「不是」她这话让我心脏猛的被抓了一下,我变得紧张。
「那就是想跟我上床?」我惊讶于崎小姐竟可以如此轻浮的说出这样的话,这大抵要归功于她的职业,但事实真的是这样吗?我在记忆的疆域内搜索关于她的一切,那些可怜的片段似乎起不到作用,对于她我一无所知。
崎小姐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开始好。
「你要来我家吗?」她低着头,手指摆弄着汤匙,汤匙碰撞在咖啡内壁,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看着她的脸,我竟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好」手心冒汗,口干舌燥。
嘴巴在我大脑反应过来之前,作出了决定。
六岁时,我还是一个话都说不利索的稚童,却初次直面死亡。
那年母亲牵着我的手,我扶住冰凉的深棕色棺壁,伸长脖子,盯着躺在里面的人看个不停。
惨白的皮肤紧贴着骨头,血液和脂肪彷佛被抽干,留下一副包裹在肌肤之下苍老骨架。
萎缩的五官平静而毫无生机,眼眶凹陷,干练的短发打理的整整齐齐,中山装从上到下被烫熨妥帖,枯藁的手掌放在两侧。
宛如一具精美的标本。
我看着他,他闭着眼。
「爷爷为什么还在睡觉?」我开口问母亲。
母亲露出悲伤的表情,抿着嘴摇摇头。
我不明白,年岁尚小的我理解不了生命竟有终点。
天真的认为,人只会在睡着时才会闭上眼睛。
可爷爷为什么从来不曾醒来?跟在冗长的仪仗队后,越过漫长的盘山路,注视着那副不断起伏的棺材,我问自己。
一锹锹土掩埋掉棺材最后一角,地面重归平整,在新竖起墓碑上,爷爷的生平只剩下简单的两行字——生于一九四八,卒于二零零五。
高空之上的云层被燃烧殆尽的宝钞复盖,一同变成坟前香炉里那层薄薄的余烬。
众人的哀思缓缓升腾,最终化为一场连绵不绝的细雨。
我躲在雨伞里,突然意识到,原来死亡代表永远的沉睡,而我们每时每刻都在不可避免的走向死亡。
十二年后,李明的葬礼上,我再次想起坟前涌起的这个念头,并且愈发深刻。
我和李明究竟算是哪种意义上的朋友呢?我从没有思考过这样的问题,不过就算有,青春期的疑问大多数都是没有答案。
比如上个星期的实习老师穿的内裤是什么颜色,班上的某个女生喜欢什么类型的男生。
这些问题的答案,时隔多年后的我依旧不清楚。
「你见过死人吗?」李明双脚悬在天台上,仰头喝了一口产自青岛的啤酒。
「见过」他胡子拉碴的狼狈模样,让人难以想象竟然只是比我大2岁。
「感觉如何?」我无法回答,这是个注定没有结果的话题。
「
我不知道」
「也是」
「那你见过吗?」
「大概吧」
「你呢,什么感觉?」
我坐在他旁边,注视远方仅有的几家灯火,以及漫天繁星。
李明没有说话,想到了什么。
话题无声无息的中止在了夜空里,他沉默的喝酒,我盘着腿静静地听着他吞咽啤酒的声音。
一些破碎的情感伴随着酒气散发到虚空中,萦绕在李明周围。
「没什么感觉」
他如此说道。
那之后的第二个星期,在李明的葬礼上,我想起了最后与他见面时的场景。
葬礼上我听人说,李明是个孤儿。
父母死于一场车祸,只有他在车祸中活下来。
一直以来,似乎都认为自己也应该死在那场车祸,不止一次尝试自杀,唯有这回他成功了。
这些事情,我从没听他提起。
站在棺材前,第一次瞧见李明络腮胡之下的面容。
一张清秀白净的脸,真他妈干净。
这样的人为什么选择服用安眠药这种痛苦的死法?我仔细的端详李明的遗容,脑海里不由自主的想象着他死前扭曲的情,巨大的恶心感将我包围。
我捂住嘴巴,大口的喘着粗气,不可抑制的愤怒顶住我的脑门,挤压心脏。
我弯着腰,拧着眉,握住棺材的边缘,久久不能平静。
李明,你就是个臭傻比。
我咬牙切齿。
「你怎么了?」
过去和现在拉成一条笔直的通道,我被迅速从回忆中推出。
坐在沙发上,崎小姐端着水杯,错愕的站在原地。
我看着崎小姐,她身后的镜子里的我,泪流满面。
「想到了一些事情」
面无表情的抹了一把脸,想要当作没发生过。
崎小姐显然不打算放过我,她将杯子塞入我手里。
不等我提出疑问,起身从冰箱里拿出一个牛皮纸包裹的物件,撕去外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