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銀鉤鐵畫
20/01/05
「哎哟,老大人!这么晚了,您怎么还没休息?」
庆长十五年的一个冬夜里,一个年近八旬的老武士正坐在大坂城下自家屋敷
中的居室里,靠着火炉一边烤火,一边披着被子缓缓动笔。『地址发布邮箱 ltxsba@gmail.com』
「哦……元子啊……咳——咳咳咳——」
老人艰难地回过头,看着身后的年轻侍婢,对她笑了笑,却又忍不住痛苦地
咳嗽了起来。
「您这风寒刚愈,怎么还不注意休息……夜里寒凉,您还是赶快躺下吧!」
元子小步上前,关切地帮着老人掖了掖身上披着的被子。
「不打紧……不打紧的……咳咳咳……」老人摆了摆手,又有点茫然地看看
面前卓案上的纸笔,又望了望庭院中的积雪,缓缓说道,「有些事情……不赶紧
写下来……怕是要忘记咯!」
「您这是在写什么呢?」
元子看着眼前的老人,又看了看那些纸稿——
眼前的这位老人名叫太田牛一,人们一般尊称他为「和泉守殿」,在被太田
家收留之前,元子其实对这个老人并不是特别了解,只知道在这样的一个乱世,
能够活到七八十岁的人屈指可数;可是到了这个可以当自己祖父的老人身边侍奉
之后,元子才知道这位老先生,也曾一度是一个风光的人物,不仅曾经出仕过越
前大名丹羽长秀,甚至已故「太阁」殿下丰臣秀吉和骏府「大御所」德川家康都
对此人尊敬有加;并且,素来喜欢读书的元子也渐渐才知道,原来自己喜欢读的
当世的不少书刊,其实都来自于此位老大人的手笔。
「哦……」牛一呆愣愣地看了看天空中的那轮明月,然后说道,「我想趁着……
自己尚不算老眼昏花……写写信长公的故事……」
「『信长公』?」
牛一转过头来,无奈地看着面前这个小女孩笑了笑:
「对,织田信长公……怎么?呵呵……我想以你的年龄,恐怕连『织田信长』
这个名字都没听说过了吧?」
「那倒也不至于的,大人……元子幼时在家里,也听过我的祖父提到过那位
大人的名字,只是时过境迁,元子确实有点忘记了……而且……其实我祖父也是
道听途说。」元子惭愧地说道。
「唉……千古上下,汉和内外,全都一样……『遗忘』这种事情,乃是人间
共性。所以我才要写这本《信长公记》——我想让像你这样的年轻人,记住曾经
有这么一个人……他也曾经像你们这样年轻。」
「那么……正好元子也睡不着,大人,莫不如您给奴婢讲讲,让奴婢替您执
笔如何?」
牛一一听,倒是一惊又一喜——因为他早想找个人帮自己代笔了,可是原先
在这个家里,识字的下人着实不多;如果要是去找外人来代笔,牛一又怕写些什
么东西,被大坂或者京都跟骏河、江户那里的人知道了,会让他们多心。
「身为一介女子,你居然认识字?」牛一问道。
「实不相瞒,大人,小女的父亲曾在『半梦斋民部』大人开设的书馆里学习,
后来就在这大坂城下开了间私塾,给孩子们教书。小女耳濡目染,也跟着识了字,
还读过《五经》,学过算术。」
「哦……」
牛一又陷入了回想当中,他慢慢才想起来,丰臣秀吉在就任「关白」之后,
曾命当初的「京都所司代」兼「民部卿」前田玄以和尚——也就是元子口中的那
位「半梦斋民部」——在京都、大坂跟伏见等近畿之地开设过学问所。
「哼哼……」牛一轻蔑地笑了笑,「看来那『猴子』还是做了些许好事的……
咳咳……」他咳嗽了一阵,又赞许地看了看元子,「没想到,在我家的屋敷里,
也藏着一位『小野於通』啊!」
「不敢当……於通大人是何等的才女?元子不过一介污泥,怎敢跟碧玉相提
并论?」面对这位都可以为天皇著书的老人家的赞许,元子受宠若惊,连忙下跪。
「那你家后来又怎么了呢?」看着这么一个难得的抱有些许才华的女子,牛
一也有些困惑,她怎么会沦落到给自己来当了侍婢呢?到京都入宫去做个女官,
或者去江户将军寓所的大奥中当个「女中」,也要比在自己这样一个寒酸的府宅
内当个普通婢女要好很多吧。
「这是因为……十年前……」提及伤心之处,元子含泪回忆道,「十年前,
在石田治部少辅大人跟骏府大御所殿下开战前,在这大坂城下的细川府邸燃烧了
一场大火,大火蔓延着少了半个街町,想必大人您也应该知道这件事的吧?而我
们家的房子……就在细川府邸的后院旁边……那天晚上我们家里,除了我之外,
都被烧死在了屋子里……多亏老夫人当年收留我,不然,在这样的乱世里……元
子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活下来……」
「哦……你刚才说,是谁家失火,烧到你家去了?」
「细川屋敷,」元子以为老爷没听清,忍住了眼泪,又稍微大了点声音说道,
「——是『丹后少将』细川忠兴大人的屋敷。」
牛一怔了怔,只是怜悯地点了点头。
那是庆长五年的一个夏夜。当年秀吉活着的时候,就要求全国上下各个大名
把自己的亲眷留在大坂城下作为人质,后来秀吉去世,参与侵略朝鲜的各个大名
们不得已而草草回国,因为治部少辅石田三成擅自对秀吉的死秘不发丧、再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