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注定无份,纵是有缘也只能徒然乱心。所以当裴宣机发现了自己心中那
一丝似有若无的情愫的时候,便果断的斩断了念头,有意同独孤凤拉开了距离。
不过这种自作多情的想法当然是提都不能提的,所以他也只好把话题岔开。
「卫国公的身体还好吗?」此事想得他头都要炸了,要是能从独孤凤这里探
到蛛丝马迹那当然是求之不得。
「托你的福,只要静养数月就能痊愈,不会留下后遗症。」
裴宣机忙道不敢,一边在心中盘算。独孤峰竟连亲女儿都要瞒?还是说她在
故意做戏。
「对了,还有一事。」独孤凤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轻描淡写的说道。
「嗯?」
「明日是凤儿的十六岁生日,裴公子可愿陪凤儿同游洛水?」
半响无言。
裴宣机感到一股热流在体内乱窜,仿佛有一头小兽,在他内心深处咆哮着,
催促他做出回应。
「凤小姐有约,实是三生有幸,只是卫公遇刺一事,让都省忙成了一团乱麻,
樊尚书多半不会准宣机的假,此事恐难如愿。」然而最终,他还是做出了应有的
回答。
「是嘛。算了,早知道你会这么说。」少女淡淡的说道,不见有什么情绪波
动。
独孤凤的内家修为早已火通任督二脉,距离先天化境只差最后一步。自然能
感应到近在咫尺的男人刚刚心跳加速。但是身为门阀贵女,裴宣机所顾虑的,她
又何尝不知呢?
「这次你出手救援家父,凤儿真的是很感谢你,所以才想要给你一个机会。」
独孤凤微微低下头,轻轻的说道「只可惜……」
裴宣机想要张口,却什么也说出来。
两人都不再说话,静静的前行。不多时,恢弘大气的独孤府已经在望。
「三日后,凤儿要陪奶奶去嵩山少林为父亲祈福,待凤儿回来后设宴酬谢公
子吧。」独孤凤突然开口说道,然后径自去了。
裴宣机立在原地,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独孤凤显然有意示警,以此偿还人情。
如果说独孤峰诈伤还能有数种可能的话,那么尤楚红急急忙忙离开洛阳,避
祸之意已是昭然若揭。这世间,有何事能让独孤阀都畏之如虎,避之不及的?
——唯有一件。
事实上,自从圣主离京以来,它的阴影就一直笼罩在东都上空。现如今,已
在悄然间形成了一股肉眼难见的风暴,随时可能袭来。
那是一个对于东都的所有权贵而言,都过于沉重的词汇——储位。
一个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实是,今上没有太子。
国不可以一日无君,亦不可一日无储君。储君的存在,是国祚的组成部分,
是国家安定的必然需求。然而,自从大业二年元德太子病故以后,国家已经整整
七年没有储君了。
原本,齐王杨暕作为圣主唯一的嫡子,立储乃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但是,自
从五年前失德一案起,齐王就在事实上失去了立储的可能性。
今年初,圣主封庶子杨杲为赵王,命崔固为越王府长史,命代王和越王分镇
两京之后,新一轮的储位之争实际上已经吹响了号角。
元德太子遗有三子,大刘良娣所出的燕王杨倓已在去年早夭,剩下的就是韦
妃所出的代王杨侑和小刘良娣所出的越王杨侗,再加上圣主的庶子赵王杨杲,有
机会继承储位的就在三者之一。
韦妃出自关陇郡姓之首的京兆韦氏,小刘良娣出自鲜卑八姓之一的河南刘氏,
赵王之母萧嫔则出自兰陵萧氏。围绕三位亲王,鲜明的体现不同集团的利益诉求。
原本,代王杨侑的优势最为明显。他是元德太子的唯一嫡子,立储名正言顺,
支持他的关陇人也最为强大。
但是,自从今上继位以来,实行了一些列的新政,严重影响了关陇士人的利
益,导致越来越多的关陇人站到了圣主的对立面,甚至于试图通过齐王同圣主对
抗。齐王被打垮,同这一点有直接关系。齐王垮了,关陇人转而支持代王,圣主
又岂能让他们如愿?
三人之中,最弱势的原本乃是越王。他不是皇子而是皇孙,也不是嫡孙,他
背后的鲜卑八姓同样最为弱势。
鲜卑八姓源于昔日魏孝文帝改革,改鲜卑大姓为汉姓,正是由于这一改革处
理失当,导致了六镇大起义,才有了一连奠基三个皇朝的六镇武人集团。所以说,
虽然同为鲜卑虏姓,八姓勋贵和六镇武人却非是一路,还恰恰是仇人。进入本朝
以来,八姓勋贵日薄西山,只能勉力支撑,完全不足以给予越王以有力支持。
然而,圣主任命出自博陵崔氏的崔固为越王府长史之后,山东人被强行绑上了
越王的船。昔日孝文帝立鲜卑八姓郡望于河南,并规定八姓同崔卢郑王四姓为一等
门第,互相通婚,所以八姓勋贵和山东士族关系很深,再加上山东领袖崔氏的加入,
越王无疑已是山东人的代表。而当越王被诏令驻守东都坐镇国本的时候,他实际上
已被迅速的推上了第一顺位。
圣主在想什么?是否准备立越王为储君?不同人有不同的解读,而河东裴氏
的解读是,越王是牺牲品。
圣主中意的人选是赵王杨杲,但是赵王身后的江左集团实力弱小,仅仅因为
江左是圣主的龙兴之地,他们才能够在本朝迅速崛起。但是这些新贵们的实力远
远不能同强大的山东关陇两大集团相媲美,根本无力支持赵王在残酷储位之争中
胜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