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缸面对单向玻璃的一侧聚成了球形，似乎在
回应不可能听到的低语。
看来这东西远超想象。
夕张站在玻璃幕前久久不肯移动，像是在思考什么重要的事。接着她快步走
向控制台，将那块切割下来的水晶碎片放入一个嵌在控制台中的箱子里，她面前
的显示器上多条五彩缤纷的光带缓缓移动着，她想通过光谱分析水晶的物质构成。
旋即，她又按动了控制面板远端的几个按钮，会议室里有人看出夕张在准备清理
程序，只要她喊出对应的口令，高能粒子束会把玻璃钢中的一切物质消解成原子。
「很好」音箱中传出她冷静的声音清理程序已经准备好了，有了这个强力保
险使得她的求知欲瞬间淹没了对于未知的恐惧，她端起桌上的咖啡啜了一口，这
个小动作意味着夕张要开始工作了。她在右手边的控制面板上选择了「投放」选
项，屏幕上立刻刷出了一行行物品名称，并且滚动条还在缩短着。夕张想要知道，
黑水会对哪些东西感兴趣。这并不是她的异想天开，她分析过婆罗岛山体空间内
的种种迹象得出，黑水在山体空间内被做过类似的实验，现在她想复现当时的情
况。
玻璃钢上盖处预留有投放物品的窗口缓缓打开，机械臂将一块金属送入了缸
内。黑水立刻便有了反应，它缓缓爬上缸壁，翘起部分组织像触手一样，试探着
伸向机械臂。缸壁一端的黑水体积越来越少，机械一端则随之变大。夕张观察到，
这像是蚂蚁在行军时遇到沟壑所搭起的蚁桥，只不过黑水的动作要比蚂蚁高效很
多，而且整个搭桥过程几乎不受重力的影响。
她发现，黑水运动过程中，整团物质的运动方式表现的更像是粘液，它没有
丢下身体上任何一部分，也没留下任何痕迹，看来黑水这个名字不适合它。它顺
着机械臂向下游，将那块金属包裹于其中，随后整团液体开始蠕动，像一颗悸动
的心脏。不出一分钟黑水便停止了动作，它向缸底爬了过去，好像在休息。随着
黑水走开，夕张发现那块金属竟然变成了细长一条，两端有一些孔洞，监视摄像
机的分辨率有限，夕张看不太清细节，但她还是认出来这东西是机械臂上的支撑
骨架。
夕张有些震惊，她刚刚丢给黑水的是一块难以加工的钛合金，而它像是参悟
了机械臂的设计，在一分钟之内处理好了钛合金，而且没有边角料。看来黑水给
自己露了一手。随后黑水又用夕张给的原料生产出了一堆零件。而每生产一次黑
水的颜色就会透明几分，此时它已经是灰蒙蒙的一坨，正窝在水晶碎块中间一动
不动。
她看着机械臂一个接一个地取出缸中的零件，大部分是夕张不知道做什么的，
当机械手抓起一个不规则金属多面体时，她觉得自己好像在哪见过，思忖了一下，
瞳孔猛然骤缩，内心升起了一阵异样的感觉，像是暗处中有一双眼睛在窥视她。
看着这个独特的外形，她慌忙地穿上厚重的防化服，想要近距离地查看一下以确
认自己的猜想。玻璃缸上映衬着夕张臃肿的身影，她已经确认了这块独特的零件
是实验室中扫描隧道显微镜上的核心升级零件。用这块零件替换掉原有的部件，
可以将显微镜的精度提升两个数量级，而这块零件是她构思了无数日夜，冥思苦
想得出的，但苦于港区没有高精度加工设备，所以那些详细的设计图只存在于夕
张脑海之中，不曾对人提起。
而现在，它被黑水制造出来了。
少女机械地扭过脖子，黑水依旧窝成一坨，表面微微起伏。一股凉意从脚底
板升腾至大脑，细汗从额头冒出，她只觉得防化服是如此的闷热。有没有可能是
巧合？黑水如果在其他地方接触过同型号的显微镜，那就解释得通了，它刚才也
是如此造出了机械臂骨架。夕
张深呼吸了两下，飙升的心率随之放缓，水汽在面
罩的玻璃上凝结出一层薄薄的白雾，待雾散开，她已经说服了自己。
实验直接步入下一阶段，这可能是在山体空间内也没有做过的实验。几只小
白鼠被夕张放入了玻璃缸，白鼠一进入玻璃钢就开始四处嗅探，用前爪撕挠玻璃，
其中一只拨开水晶碎片，在黑水周围转悠着。它用鼻子上的触须试探着黑水。黑
水没有反应，白鼠一只前爪踏入黑水体内，它向白鼠裹去，白鼠拼命挣扎但都无
济于事，它的身体在黑水中央缓缓僵直，随后表面的白毛被慢慢分解，然后是肌
肉，内脏与骨骼。
在吞噬了老鼠后黑水的颜色恢复了一些。在夕张的眼中，它的表面浮起了一
层形似大脑沟壑的淡淡花纹，以难以用语言去形容，但又以清晰可见的方式慢慢
地扭曲，旋转，余下的小白鼠如同朝圣一样缓缓爬到黑水的身体边缘，随后任其
吞没。她怔怔地看着这一诡异的现象，咽了口吐沫，就在最后的老鼠消失在黑水
中时，黑暗突兀地降临了。
在这仿佛冻结了的黑暗中，她的耳畔只有自己逐渐加快的心跳声。不知道过
了多久后，一盏黄色的告警灯闪烁了起来，在忽暗忽明的灯光下她环顾四周，整
个实验室已经变得如同废墟一样破败，黑色的液体正从金属墙壁的裂缝中渗入。
身前的单向玻璃和包裹着基座的玻璃缸已经化为了砂尘。一颗篮球大小的黑球正
悬浮在基座上，虽然周围的黑色液体正逆着重力不断的涌入其中，但它并没有任
何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