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躁鸣的蛐蛐声充斥着耳膜,却异地构成了另外一种静谧。
她感觉到了那戛然而止后的情绪,心脏跟着发颤。
但是她的表情是沉着的,沉着得不动声色。
“可能没办法那么快恢复到以前的姐弟关系,所以我们先冷静一段时间,我会报外地的大学,两年?叁年?应该够了吧,大学毕业以后还要找工作,大概也不会有更多闲心回来招惹你。”她娓娓道来自己心中的计划,冷静得像个局外人。
身后还是无声无息。
“你也要好好的,好好读书,好好游泳,去读你喜欢的大学,报你喜欢的专业,过你喜欢的人生。”
她说。
“答应姐姐,好吗?”
蛐蛐声,好烦。
高架桥上车流不止,由远及近,再渐行渐远,呼啸而过。
……
……
“……为什么?”
她听见他问。
江夏闭上眼:“就是觉得,胡闹够了。”
身后顿了许久,才慢慢地从喉咙口挤出一声反问:“是……胡闹么?”
她咬着牙仰起头,从鼻腔轻轻应了声,“嗯。”
那头忽然笑了。
有点茫然无措地,“我不懂,姐姐。”
“——我不懂。”
你不用懂,因为本来就不是你的错。
江夏的肩头在夜色下单薄瘦弱,她固执地伫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我那天……”她说,“整理妈妈遗物的时候,翻了我们家以前的相册。”
“从小到大,我们都是这样吵吵闹闹过来的,每次我们打闹的时候,妈妈就会劝我们俩要相亲相爱,互相包容一点,她还想着老了的时候,能享受天伦之乐。”江夏缓缓睁眼,视野里的一切由朦胧到清晰,“但是,她不会变老了。”
“十八年,就这么一件事,我没有听她的话。”
“然后,我付出了代价。”
“那和你没有关系——”他打断她。
“真的没关系吗?”江夏又轻声说了叁个字。
“那跟你无关,明明是我想……”
“怎么可能没有关系啊江浔!”江夏握紧了拳,低头喊了出来,“而且那一天其实你是在忙着和我说话吧?如果不是我们两个有这层关系,如果不是我一直缠着你聊天,妈妈她怎么会自己去那里,她的眼本来就不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她,你知道吗?从一开始都是因为我这个烂人勾引了我弟弟——”
“可是老天不公平,惩罚就惩罚我好了,它为什么要把妈妈带走!”
莫名其妙吧?不通情理吧?想一想好像母亲的死和他们分开没有必然联系,是她钻牛角尖了吗?可是谁能告诉她,现在的她又该用怎么样的面貌,和江浔继续,面对九泉之下的母亲呢?
这是唯一的选择。
身后再度安静了,只是更远处便利店响起开门铃,有人走了进去。
人生如常,世界以它固有的步调运行,不为任何人停留。
她一次次深呼吸,调整自己的情绪。
“也不止是这样。”江夏的肩膀微微垮下来:“江浔,我不配。”
我不配你。
你是银河的恒星,是盛夏的骄阳,世界的温柔都倾注在你身上,你善良又干净,不应该被我这种人拉下泥潭。
我想,妈妈也是这么希望的吧,想你不受困恼地长大,结婚,生子,活在白日天光下。
而不是和我一同堕落。
哈,傻了,为什么要同弟弟讲这么多。
她就是作出了一个全世界都会认为是正确的选择,然后把这个选择说出口并执行就可以。
他以后会理解的。
他会遇到更好的人的。
他会有真正值得他爱的人来爱他。
而不是我。
没有我。
没有。
我。
“我不配你,所以,到此为止吧。”
她眼中一切模糊,地上的影子也跟着扭曲,可是她笑了。
“我会重新学着做一个好姐姐,以后没有妈妈了,姐姐会照顾你。”
不过,就是,需要一些时间。
可能她……暂时走不出来。
便利店的开门铃再度响起,买完了东西的过客从里头走出来,远远望了他们这边一眼,又反身离去。
虫鸣声是寂夜的背景音,为两人无声的空白填曲。
很久很久,久到江夏已经想要回头笑着和他说回家吧,他终于有了反应。
“可是……”他的声音很轻,轻到高架桥上只要有一辆车驶过,就能把它撞散在空气里。
“我不是胡闹啊,姐姐。”
只是一句话,就把她的心揪紧。
“你要怎么样都可以,靠近也可以,暂离也可以,我都等得起,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你要怎么样都可以。”
江浔的声音里带着哽咽。
“求求你,不要装作听不见。”
“我不在乎配不配,我不在乎懂不懂,是你先选了我,你就不要放弃我!”
不要说了。
天呐。
不要说了。
她不能听下去,她也不敢听下去,继续就会软弱,就会心疼,就会前功尽弃。
可是这个世界容不了他们,离开轨道只能粉身碎骨。
我想,让你,好好活着。
江夏再度仰头,忍了那么久的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掉下来。
“姐姐。”
他走上前。
“姐姐……”
像过去无数次那样叫她。
“求求你……”少年的手按住她双肩,慢慢无力地垂首,额头抵住她的后颈——
“我做不到。”
“我做不到……”
脖颈后,滴下一抹冰凉的湿润。
[我这边有杨国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