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17公里。
我得到龚赴里的这些事迹,很费了一番工夫。我采访他时,他给我的印象与众不同,一般人谈到自己的成功,谈到自己过五关斩六将,都是抑扬顿挫,情绪高昂。而他谈到自己的成功,谈到自己过五关斩六将,只是轻描淡写,一语带过;谈到自己如何“走麦城”,却是浓墨重彩,反复强调。他侦办2600多起案件,没有造成一起冤假错案,但有8起案件没有侦破,尤其是1962年,湘阴县发生一起杀人案,死者只剩一把骨头,而凶手却一直未能找到。他谈起这些,智慧的双眼总是流露出深深的愧疚。在我看来,8:2600,成功远远超过了失败,面对记者的采访,大可不提,他却毫不避讳,反复提及。后来,当他的笔迹微机管理检索取得完全成功时,我才猛然醒悟:他的成功并不令人惊讶,这完全是一种必然结果。因为他历来就具有敢于面对失败的精。只有不避讳失败,对失败又善于分析、总结的人,才能取得最后的成功。龚赴里的行为与“卧薪尝胆”可以媲美。
我并不满足他所谈的“走麦城”,我还是想掏他的“过五关斩六将”,以加深我对他的了解。如何才能达到此目的呢?我听说他能歌善舞,只是从不去歌厅舞厅。我想如果能把他从那充满圣、严肃、枯燥的天地里,带入悠扬舒缓、轻松愉悦的音乐世界,也许他的情绪能放松,话匣子能打开。感谢朋友鼎力相助,按照我的要求,在一家工人俱乐部作了精心的安排。我的那两位朋友,与他是多年的同事、挚友,邀约他听听音乐,他没有拒绝。
他如约而至,不差分秒。我看见他向俱乐部的台阶上走来,乌黑的头发往右侧梳得整整齐齐,身穿一件老式米色长风衣,虽只三成新,却笔挺、气派,脖子上还围了一条方格围巾。与他在办公室时比较,判若两人,显得朝气蓬勃、精抖擞,根本不像五十有八的人。
音乐起,他的眼睛放亮。朋友邀他起舞,他翩翩步入舞池。他跳的都是老步子,离时髦,离流行已远。然而,他优美的舞姿,准确的造型,却如诗,如画,令人倾倒,令人陶醉。我早几年在武汉大学作家班时,接受过来自天南地北的同学们的传授,所谓博采众长,自成一体。此刻与其相比,自愧弗如。我越加感觉到,在龚赴里身上有许多特殊特别之处。
在这个特殊的夜晚,我的目的达到了。轻松和谐的气氛中,他与我谈了许多,人生、笔迹微机管理、侦查破案,等等。除了我上面已经写到的,还有两桩案子给我留下深刻印象。
1963年秋天,浏阳县荷花公社,一个社员被杀死在红薯地里。龚赴里他们赶到时,红薯地被围观的人们踩得乱七八糟,提取不到任何痕迹物证。龚赴里和他的同事恨不能对着围观的人们怒吼,但围观的人们不知保护现场的重要性。不知者不为过,责怪也没有用。龚赴里谈到这里时,他的语气尤为加重:“你要知道,没有现场就没有案件,没有现场就没有方向,没有现场就没有破案。现场是作案的再现。现场是果。没有果,就找不到因。”
没有切身体验,不经过深思熟虑,无法作出如此精辟的结论。
当时,龚赴里和他的同事们扑在红薯地里,托起一根根红薯藤,仔细查看。他们得到四大收获:一是搜集到了数十个挖烂的红薯,个个比对,均是用约3厘米宽,二三十厘米长的篾片挖的;二是取到了一个箩筐印;三是发现了血迹;四是发现有一长溜红薯藤叶往水港方向倒着。而死者就伏在水港里。从红薯地到水港是一个斜坡。龚赴里和他的同事们分析,死者是从红薯地里被拖进水港的。
他们在斜坡上寻觅踪迹,发现了一个右脚大拇指的滑印,一直滑入水港。龚赴里把水港排干,端开稀泥,从水港底部提取了右脚大拇指印。龚赴里勘查现场,有一个与众不同的地方,除了寻觅痕迹物证,还要捕捉气味。他趴在被踩烂的红薯地里,一处一处地闻,他感觉到泥巴里有一股异的味道。他扒开泥巴,里面有大便的成分。他将泥巴和大便一起端了,轻轻淘洗,柑橘籽、柑橘茎、辣椒皮、田瓜子、麦麸子皮渐渐呈现出来。有的人不理解他这样做的目的。他推断:黑夜,犯罪分子偷红薯,被死者发现,犯罪分子赶紧躲起来,趁死者走近不备之时,用扁担将其砍死,然后继续挖红薯。挖红薯的过程中,留下大便。最后,挑起红薯要走时,担心死者不死,便顺斜坡将其拖入水港。
寻觅有盗窃劣迹,好吃懒做的人。群众提供,本地有个叫叶有仁的正是这种人,早晨还有人看见他挑担红薯进县城去卖。龚赴里决定试探叶有仁。他选择叶有仁回家的必经路口,待其快走近时,故意与人高声谈起红薯地里发生的凶杀案,观察其有何反应。果然,叶有仁听见,满脸紧张之色,不敢正眼看人。龚赴里胸中有了数,同时,他还发现叶有仁的两只袖口有飞舞的苍蝇。那是有血味的象征。事不宜迟。抓住火候,逮住凶狠。一旦放松,可能逃之夭夭。
龚赴里立即跟踪到叶有仁家,将其稳住。接着,从其家中搜出了打死人的扁担,装红薯的箩筐,溅血的衣服。紧接着,龚赴里又从叶有仁家的粪缸里取样化验,所含成分,与留在红薯地里的大便成分完全吻合。叶有仁锒铛入狱。
我们不难看出,龚赴里每破一起案子,都当作一门学问来做,因而丝丝入扣,环环相连,有条不紊,滴水不漏。有的人破案却未能提到这个高度,进入这个境界,案子虽然破了,仅仅当作一种技术复杂的操作,这永远只能停留在匠人的水准线上。正因为龚赴里视侦查为博大精深的科学,我们就很容易理解一个只读过小学三年级的老公安战士为什么要研究笔迹微机管理这门跨世纪的尖端科学。
又是浏阳,又是秋天。镇头公社的一座茶山里,发生了一起身首分离的凶杀案。死者身上被砍了十几刀,头被砍下,身首分离近一米远。龚赴里冒雨来到现场,地上的血迹变成黑色,他据此认定抛尸的地方不是第一现场。他拨开草丛到处寻找,发现山坡上一片草丛凌乱,留下了两人搏斗的痕迹。死者是个看山员。可能发现有人偷砍茶树,上前制止,偷砍茶树的人不但不听,反而举起砍刀,袭击看山员。于是,有了这草丛中的搏斗。最终看山员因手无寸铁,被砍茶树的人砍死。
龚赴里和他的同事们,查看方圆六七公里的茶林,找到了60多棵被砍的茶树,取下这60多棵茶树身上的刀痕,与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