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虽然安静了,但
是,石越也罢、范纯仁也罢,精力全部放在了如何压制、平息这愈演愈烈的党争。
两人都坚信辽人就算真的要南犯,也是九月以后的事,这事总还可以缓一缓。他们
除了要设法弥合中枢辅枢中已经悄然出现的分歧与矛盾,每天还要在政事堂约见那
些在新旧两党中影响较大的人物,有时倾听,有时施压,有时还要利诱一
这些人中,有些人会买二人的帐,但无论新党或旧党的支持者,总有一些人软
硬不吃,甚至对他们冷嘲热讽,搞得二人灰头土脸。
尤其是那些所谓的“清议首领”们。石越与范纯仁希望设法首先平息报纸上的
争吵,先营造出一种和解的气氛。二人先是打算在政事堂召见注京较大的几份报纸
的主持者,不料这些人平素争吵不休,到了这时候,却又变得齐心了,全部称病不
至。二人又想扮黑白脸,令人放话给报社施压,然而,话是放出去了,这些“清议
首领”却全当没听见,甚至还有人公然挑衅,请两府放手来封禁报社,他们知道登
闻鼓院在什么地方!因为害怕事态扩大,没几天,石越与范纯仁不得不马上亲自出
来辟谣。
这几日间,石越与范纯仁正在努力说服司马光与高太后同意,让高太后与皇帝
破例接见这些“清议首领”—这是石越好不容易才想出来的法子,可以肯定的
是,无论这些“清议首领”持什么样的政治立场,但是“忠君”的观念是深入骨髓
的,他们不给石、范面子很正常,但若是太皇太后开口暗示,这个面子,无论如
何,大部分人都会买的。至于那少数的几个,势单力孤,以太皇太后在臣民中的极
高威信,他们也不会傻到引火烧身。
但这件事情尚未取得进展,却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四月十一日,左垂
相司马光偶染风寒,然后便一病不起!
意外的,这座城市的焦点,暂时转移了。
自从熙宁以来,真正在主导这个国家走向的大臣,只有四个人:王安石、司马
光、吕惠卿、石越。而司马光又是绍圣以来,这个国家真正的社视之臣—天下唯
一的能得到皇室、朝廷、军队、士农工商都认可、信任的宰相。的确也有很多人对
司马光不以为然,也许司马光在能力上也的确有很多的缺陷,但只要司马光是首
相,只要司马光在政事堂,每个人都会感觉到,即使有各种危机、争议,但这个政
权始终还是稳固的,这个国家始终还是稳固的。这种强烈的心理暗示,在司马光平
安无事的时候,是没有人意识到的。
一旦他生命垂危,即使是注京的贩夫走卒,心里也会泛起隐隐的不安来。尽管
他们完全不知道这种不安是为何而生!
但高滔滔却能明白的了解,她的不安为何而来。
今天,她又派了四个御医守在左垂相府,中使每隔两个时辰便去一次左垂相
府,报告司马光的病情。一面,两天之内,她已经分别单独召见范纯仁、吕大防、
刘挚、程颐。
她深知司马光之后,这四个人就是旧党的关键。
范纯仁温和,吕大防刚直,论声望也许范纯仁更高,但许多旧党官员感情上更
亲近吕大防,尤其是陕西路出身的旧党,吕家兄弟的影响,无人能及。
不过,真正麻烦的却是刘挚与程颐。
刘挚任兰台有年,清望栖高,是台谏派的首领,台谏派最麻烦的是,有相当一
部分官员们是骨子里有党,可心里却以为自己无党,口里更是不承认有党。
而程颐如今备位侍从,表面上看不如前三位位高权重,但他有“天子师”的身
份,更兼有一帮好门生,他的门生遍布朝野,在朝者官职虽卑,却都是清介敢言之
辈:在野者或聚徒讲学,或创办报纸,在学院,无论太学、白水潭、篙阳甚至是西
湖学院,都多有他的学生,而且大孚是学术出众,极受士子推戴:在清议,则自《
新义报》、《注京新闻》、《西京评论》一几乎所有有影响力的报纸中,都有二
程的徒子徒孙。
程颐并不一定能直接影响他的门生们,但是他的这些门生们却大多继承了他的
治学为人的态度,许多人嫉恶如仇,在学术上对王安石的新学非常的敌视,与石学
也有很多的争论:而在政治上对王安石的新党则持坚决的抨击态度,与石党也是分
歧甚大。他们在学术上、政治上、甚至是师承门户上的恩怨相互纠缠,其复杂之程
度,让高滔滔早就放弃了想要理清一二的想法。
她很少读司马光、吕氏兄弟、二程的书,也很少读石越的书,更加不读王安石
父子、吕惠卿的著作一对儒学的门派之争,解释经义的分歧,她毫无兴趣。
她关心的是,司马光死后,这四个人,或者他们所代表的势力,能否继续和衷
共济,维护着大宋朝,让它能一直走在正确的道路上。她更关心在她百年之后,这
四个人能否得到六哥的认可,继续被六哥所倚重、依赖。她一心想要留下一个权力
结构稳固的朝廷给六哥,既能约束年轻的六哥冲动妄为,也能制约石越成为不可巡
世的权臣,保证大宋朝廷继续遵守着祖宗法度,稳固的一代代传承下去。努么不尊
重对手的智商,但一定要
小孩子崇拜他的父皇,有他父皇一样的性格,做一些冲动的事情,有一些好胜
的想法,这没什么要紧的。祖宗自有法度,若她给六哥留下的大臣值得依赖,六哥
也不得不倚重他们,迟早更会习惯倚重他们。
无论六哥心里如何看王安石,他想要将新党迎回朝中,那却是极困难极困难的
事情。这一点,高滔滔看得比谁都明白,因为,六哥一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