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起承转合,直接出了一个极大的命题,然而稍作解释便戛然而止,迅速进入正题。
“佛宗修行走苦行。所谓苦其实不是吃苦,而是要在天地之间行走,与山崖溪涧亲密接触多年,其后某日山崖不动溪涧里多出一朵水花,或许便能感知到天地之间的元气。”
“修行讲究了解天地元气的运行规律,感知元气的怎样流动怎样静止,佛宗门生也要学习,只不过我们的学习更多靠的是终年积累之后,忽然间想通这些事情,我们称之为悟。”
真正的好学生哪怕面对着爱因斯坦,也不会像书院后山的鱼那样摆着尾巴完全被动地等着被鹅喂食,而是会勇敢而适时地提出问题,宁缺毫无疑问是好学生,所以在黄杨僧人完这句话后,他皱眉问道:“由对事物的客观存在极端熟悉从而认识到事物的所有属性?”
“总结的很好,难怪能进书院二层楼。”
黄杨僧人微微一怔,赞赏道:“大致上即是这个事理,不过佛宗看来,这些天地元气在我们之前便已存在,在我们之后亦将永远存在,这是一种超出生避世俗经验甚至是生存经验的客观存在,所以我们生活在其间,更多的是感悟而不是掌握,更不该该想着去控制它。”
“所以佛宗不像一般修行流派那样,用对天地规律的了解控制水平来划分境界,没有什么不惑洞玄,以有涯之生去学习无尽之天地,怎能不惑?既然乃天地玄义,怎能洞彻?”
宁缺认真思考这段话,觉得佛宗的这些看法有些过于死扳,至少不怎么积极。
“佛宗只讲究悟,悟了即是悟了,没有悟即是没有悟。”
黄杨僧人看着他,平静道:“我自幼随师博在世间各处苦行苦修,师缚年老体弱谢世后,我听闻荒原极西处有处佛宗圣地,便去了月轮国,又随着月轮国的商队进了荒原。七年之间,我跟随十七支不合的商队进荒原,有的商队停留在蛮人部落便没有再回来,更多的商队带着丰厚的酬报回到月轮国,但我始终没有找到传中的佛宗圣地。”
“其中有一支商队前后四次进入荒原,我也随他们进出四次,和那些商人车夫护卫相熟。某日一场沙暴袭来,商队被困秋城某处土围,入夜时,一支前来避沙暴的马贼步队,也进入了这处土围,然后即是没有缘由的杀戳。”
听着马贼二字,宁缺的眉稍纯粹下意识里挑了起来,眼眸里出现一道明亮的光芒,身体本能里骤然僵硬,杀意满身,沉声道:“大师,后来怎么样了?”
他知道这句话问的很没有需要,荒原马贼的凶残他比谁都了解,而大师现在还好端端地坐在这里,想来其中产生了某些事情,甚至大师极有可能就是那天开悟。
果不其然,黄杨僧人道:“马贼对佛宗门生终究有几分忌惮,直到把所有人都杀光后才围住了我。也就是在那一瞬间,随师傅苦行二十载,进出荒原七年的我,终于开悟。”
听着大师的讲述,宁缺恍如能够看到荒原土围那夜残暴的画面,心神微感摇晃,看着桌对面下意识里问道:“大师,开悟之后呢?那些马贼后来怎么样了?”
黄杨僧人微微一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往自己的杯中缓缓倒了些茶水。
宁缺笑了笑,知道自己又问了一个没有意义的问题,佛宗虽然讲究慈悲度化,但先前在佛宗里看怒目尊者的介绍,便知道佛宗遇着恶人也有雷霆一怒时,那些马贼自然死光了。
黄杨僧人道:“至于那时怎样开悟,我到现在也没明白。我只记得那时我的身上浸着相熟同伴流出的鲜血,我觉得那些鲜血很烫,身体皮肤上火辣辣的,恍如要燃烧起来一般。
听到这句话,宁缺在桌下轻轻槎了搓自己的手指,感觉幼时留下来的那些血清还是那般粘稠,虽然现在已经淡了很多,但还是让他感觉有些不舒服。
黄杨僧人看着他道:“有很多年我一直在痛苦在困惑,既然要开悟,为什么不克不及早些开悟?哪怕提前半天,我那些商队里的友人也不会被马贼杀死。过了很长时间,我才终于想明白这个事理,每个人开悟的理由机缘各不相同,机缘来时便来了,机缘若不来,无法强求。”
宁缺明白大师这句话是在提点自己。
黄杨僧人继续道:“血不是火,它不该该是辣的,更不成能燃烧,然而对彼时彼刻的我来,血就是辣的,就可以燃烧,把我的衣衫肉身乃至佛心烧个干干净净。如果悟是对天地元气规律的感知,那么每个人的悟都应该不一样,只有感觉到的才是真垩实的,他人教给的都是假的,所以不消着急,慢慢来,总会悟的。”
宁缺缄默思考了很长时间,然后长长一揖及地,就这样走下了万雁塔。
片刻后,大唐国师李青山不知从何处走了进来,看着黄杨僧人道:“感激不尽。”
黄杨僧人摇了摇头,道:“如此短的时间接触如此多,难道们就不担忧他会出问题?”
李青山平静道:“一位已经站在门槛前的神符师,佛宗高德御弟大师,再加上书院二层楼里那些怪人,以这般阵容来引领一个刚进入修行世界的年轻人,如果他能够不出问题,那么未来必定可期。如果这样还是不可,那……只能等着夫子回国了。”
大唐帝国站在最高处的大修行者们,都投入到了对宁缺的教育工作之中,正如国师李青山所言,这样的阵容不敢后无来者,但相信此前极难呈现。
黄杨僧人缄默片刻后微笑道:“希望他日后能不负们的期望。”
“军部和天枢处也详细查询拜访过他,他对大唐的忠诚毋庸置疑。能进书院二层楼,代表他有足够的潜力,甚至日后还有可能成长为神符师。最关键的是,他不像另外修行者般欠亨世务,尽在云端行走,而是行事沉稳冷厉,遇敌之际敢杀人能杀人,什么手段都肯用。”
“像这样的的年轻人,陛下怎么可能错过?更何况还有那哥书帖的缘份?”
“如此苦心如此阵容培养他,其实不是我们这些老家伙期望他日后成长起来,能够给我们脸上增光,而是大唐帝国的将来,需要像他这样的年轻人。”自那日在皇宫吃了顿冷火秋烟的精致不饱肚御宴之后,宁缺通过侍卫处送了些书帖进去,自己则是再也没有进过宫,也没有与大唐天子见面,所以他其实不知道自巳已经成为大唐帝国英才培养计划的最重要人选。然而今日在万雁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