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头的又有几人,大多都是埋骨宫了。抢嫁女儿的风潮里,常常有各种胡乱嫁掉女儿的荒唐事。
而要是为龙子凤孙甚至皇帝选妃,又不一样,选婚不,女孩子会被退回来,不耽搁婚嫁;若是了,那是飞枝头变凤凰,立刻成了宫妃,家人也成皇亲国戚,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因此有许多低级官吏、乡绅人家对选妃趋之若鹜,竞相砸了银子巴结前来选妃的官员。
更别说现在是给皇帝选婚,这可是能博个最高的位置母仪天下的!
远了不说,太后的娘家张家是这些人最好的榜样,昌国太夫人金氏当初毅然决然送了女儿去选太子妃,果然博了张家如今的满门富贵。
原是那些人抢破头砸银子的事,再派遣内官去选婚,这内官贪酷,只怕要刮地三尺祸害地方。
沈瑞的关注点则不同,他更关注寿哥,因问道:“陛下大婚后,便要亲政了吧?”
王守仁不禁笑道:“如今许多事也是陛下圣裁的。”
沈瑞哂然一笑,倒是自己拘泥,能派王守仁出来为钦差,说明寿哥是能说得算的,并不像影视剧作品那些未亲政的小皇帝一样没有话语权,事事受制于阁臣。
王守仁却又道:“不过到底是大婚之后,要现下自在许多。只不知这选婚会几时有个结果。”
沈瑞闻言叹了口气,可见寿哥虽能说得算,但在古人眼里,大婚之后才算成人,许多事情才能他自己做主。
那,会不会有人不想他这么快做主?
且选婚之时不知道多少势力插手,各怀鬼胎,这件事最终走向如何还不知道。
说到皇帝大婚,沈瑞是实在想不起正德的皇后是谁。他所能想到的都是游龙戏凤李凤姐那些野史八卦,好像刘良女也是很后来正德去了大同以后的事,那之前呢?好像,正德朝非常嚣张的外戚只有太后娘家张家,并没有皇后娘家半点儿影子。
他这边兀自胡思乱想着,而沈理那边闻言也是叹气,哪朝哪代的选后选妃不是搅起一番风波,本来新皇登基,新旧臣子会有一番角力,再赶选后,这京局势只会更乱。
八月初七。
猴日冲虎,煞南方。
宜安葬、祭祀;忌安床,嫁娶。
沈玲在这一天出殡。
虽然沈玲没有记回族谱,但是族人缘委实不错,且这次的冤案合族皆知,又有那天族会,族人看尽三房亲情淡漠,许多人都是对沈玲报以怜悯同情的。因此前来送殡的族人极多。
沈珺勉强能下地,也叫人扶着来,与沈琦一起哭送这位同受牢狱之苦的兄弟。
但见一片银山银海,白茫茫铺满整条街。
街面路人见了,听闻是通倭案里被酷刑逼死的士子,再看走在队伍最前的年轻妇人形容枯槁,怀里还抱着的幼童懵懂无邪,都是叹息不已,道一句造孽。
松江各大姓人家也纷纷设了路祭,这场葬礼场面颇大,不沈氏族嫡支子弟葬礼逊色。
虽然说好了葬礼诸事都是沈全、沈瑞打理,沈洲却仍不辞辛苦,事事亲自过问,最终见到这样场面,沈洲总算是略有宽慰。
到了风水道人所算沈玲火葬之地,薪柴已是提前堆好,棺椁置于其,淋了菜油,沈全本要前点火,却被何氏拦下。
何氏双目红肿,脸却没有一点泪痕,好像这一生的眼泪都流尽,再淌不下一滴。嗓子也是干哑得几乎说不出话,却固执的示意,她来。
而接过火把,何氏没有丝毫犹豫,甩手丢将出去。
呼的一声,火光冲天而起。
江南的八月,虽已立秋,日头仍毒得很,火堆又掀起热浪,让人靠近不得,族帮忙的子弟负责将金山银山纸牛纸马一一投入火堆,也得是站得远远的用锄头推过去,怕近些燎到自己。
只有何氏,站在离火堆很近的地方,如木雕石像一样一动不动。
汗水已经打湿了她的头发,顺着消瘦的脸庞流淌而下,她却浑然未觉般,只站在原地,死死盯着火光。
火葬原没什么先例,也没什么规矩讲究,火焚尸骨的时间也颇长,并不需要送葬的族人一起等待。
且天气酷热,许多体弱年迈的族人也都受不住,这边沈瑞沈全沈涟等便开始送族人离开。也有不肯走的,便被让到空地一早搭好的凉棚里。
涟四太太早早把小楠哥抱进了凉棚,又和几个女眷轮番去叫何氏,何氏却始终不肯动。
沈洲这一趟下来也是有些体力不支,进了凉棚喝了两盏茶,稳了稳心神,见火堆前的何氏仍直挺挺的在那里站着,生怕她暑出事,无奈只得亲自过去。
听得是沈洲相劝的声音,何氏垂了眼睑,忽然开口,问道:“侄媳有一件事,一直想替相公问一声二伯。相公一直儒慕二伯,二伯不当不知。二伯不选相公为嗣,究竟是他差在何处?侄媳多嘴,还想二伯告知,让相公做个明白鬼罢……”
何氏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如老鸹一样难听,漠然又带着寒意,却直击沈洲心底。那些愧疚、懊悔、恐惧一时间翻涌来,这热浪还灼人,让他几乎站立不住,不由踉跄一步。
沈瑞一直注意着这边,生怕酷暑之有人昏倒,见沈洲身子一晃,吓出他一身冷汗,连忙小跑赶过去,扶住沈洲。
沈洲竟也像有些魔怔,拄着沈瑞的手,却似身边无人,并不瞧他,直勾勾盯着火堆,半晌仿佛梦呓一般道:“我……怎么会不想过继玲哥儿……是我害了玲哥儿啊。我当年背义忘恩,老天罚我啊……我的珞哥儿,我的珏哥儿,都十五六了,却偏偏殇了……玲哥儿成丁,可我起了过继他的念头,没到半年他横死……是我累了他们啊……”
沈瑞听了有些愣怔,知道沈洲这是糊涂,慌不迭推他一把,生怕他痰迷了心窍。
沈洲被这一推,才扭过头来,眼睛虽瞧着沈瑞,又像在透过沈瑞看着虚无,声音更是飘忽:“瑞哥儿,不要兼祧,我是不祥之人……我不能过继小楠哥,我是不祥之人……我不孝不义,不配有子孙送终。我不能过继,不能过继,不能害了你们……”
沈瑞心底五味陈杂,原来,沈洲竟是这样想的。他便是穿越了,也是不大信神鬼之事,心知虽则这三人都是横祸,却也是人祸,纯属巧合而已。但沈洲这样……未尝不是心里愧疚,自迷心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