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先生想必要连打两个喷嚏了。
谭鸿飞虚心地琢磨了一会,感觉十分有道理,于是又问道“大帅,那你怎么知道他们入夜会走到这”
顾昀“你家雁北王算的,算错了罚他薪俸,反正他一点压岁钱顶我半年俸禄。”
长庚正坐在一边修理铁弓的皮握,打了一宿仗,那里磨破了一点,他便不知从哪里摸出了小刀锉子和一小块皮,十指灵巧异常,让人眼花缭乱,骤然被点名,长庚头也不抬地冲谭鸿飞笑道“反正里外都在侯府账上。”
谭鸿飞是个粗人,“与我同袍者皆手足”,并肩一战后早拿他雁北王当了自己人,都不在意他娘是谁了。听了这话,当下口无遮拦地打趣道“咱家王爷跟大帅不分彼此,要是位公主就好了,咱玄铁营里没准能像当年一样多个公主帐呢。”
顾昀“”
他忍不住舔了舔发痒的牙根。
长庚手上一顿,顺着谭统领的话音道“可惜没长花容月貌,掷果盈车的大帅不肯要。”
谭鸿飞没心没肺地道“哎哟不对,皇上平时以皇叔称呼我们大帅,差了辈分啦”
顾昀“滚蛋”
纯属闹着玩的谭统领与别有心肠的雁北王相视大笑。
入夜,不远处传来一声布谷鸟叫,这是敌军已入斛中的信号,谭鸿飞刚一动,被顾昀一把按下。
“再等等。”顾昀低声道,“等四更天。”
他的眼睛在黑夜里亮得吓人,好像一对见血开刃的兵。
谭鸿飞忍不住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王爷怎么算计的,真是”
顾昀刚想说“他的老师是钟老将军”,不知什么时候凑过来的长庚便忽然在身后接道“一天到晚精打细算练出来的。”
谭鸿飞“啥”
长庚看了顾昀一眼“要攒嫁妆,好嫁大将军。”
顾昀“你们俩没完了是吧”
谭鸿飞那二百五“嘿嘿”地笑了起来,顾昀对这种专门负责“哪壶不开提哪壶”与“不遗余力为主帅心里添一砖堵”的狗东西简直无奈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长庚那小子在他面前越来越无所顾忌了,顾昀当时在温泉别院劝他“少背点包袱”,人家居然听进去了,果然就给他“轻装上阵”了。
长庚深知进退之道,拿顾昀开完涮,立刻往回找补道“义父,我开玩笑,别生气。”
谭鸿飞“咱们大帅才没那么大气性,我老谭这么多年,就上回在宫里见他发作过一次”
此言一出,连谭鸿飞都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了,讪讪地噤了声。
顾昀脸上的色登时淡了下去。
谭鸿飞憋不住话,过了一会,还是忍不住道“大帅,那件事”
顾昀截口打断他“告诉玄鹰准备”
谭鸿飞牙关紧了紧,终于无可奈何,叹了口气。
长庚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去吧。”
夜渐深沉,月色阑珊,启明方兴,正是破晓前最黑的时候。
雅先生白天一路行军心惊胆战,几次三番担心遭到顾昀的伏击,惊怒交加,夜里安营也不敢放松,唯恐顾昀来了一路虚的突然来一次实的,一宿没敢放心合眼。
眼看着长夜快过去,四下依然没有动静,雅先生这才实在撑不住,短暂地打了个盹。
不料他刚要睡实在,就听外面炸营似的一声巨响,雅先生整个人出了一身白毛冷汗,翻身冲出来,整个夜空都被点燃了。
“大人躲开”
一簇带着火光的箭矢从空中落下,雅先生被一个卫兵猛地推开,夜风烤熟了似的冒着热气,随后喊杀声起,两队玄骑黑旋风一样地卷了过来。
“重甲顶住”雅先生吼道,“不要慌张,中原人没多少兵”
他话没说完,身后传来一声巨响,一排战车出鬼没地奔袭击出来,一时间飞沙走石,好不混乱。
雅先生是个挑拨离间、连横合纵的好手,擅长阴谋诡计,却并不是一个十分得力的阵前指挥,他太习惯深思熟虑,一旦敌人超出他的预期,他便很容易反应不及时,失去对下属部队的控制。
突然,一股难以言喻的凉意爬上了他的脊背,雅先生觉得自己仿佛是被蛇的杀意锁住的青蛙,他惊惧回头,只见一支铁箭流星追月似的划过夜空,直奔他面门。
雅先生已经来不及躲闪,千钧一发间,他手下一个西洋重甲兵怒吼一声挡在他面前,铁箭竟然穿透了重甲厚厚的钢板,从那甲兵背后露出一个险恶的尖来。
雅先生惊魂甫定地顺着来势方向望去,看见了一个站在玄鹰背上手持长弓的年轻人。
他鼻梁上夹着一个千里眼瞄准镜,居高临下地看了不,睨了他一眼,目光仿佛带了毒。
雅先生的亲兵立刻将长炮对准了空中玄鹰,那青年似乎是笑了一下,用一种“这个靶子不巧没射中”的无所谓表情摇了摇头,接着不慌不忙地纵身从五六丈的低空中一跃而下,与玄鹰一上一下地分开,刚好让过那硝烟弥漫的一炮。
顾昀纵马上前,一把接住从鹰背上直接跳下来的长庚,手中的割风刃在蒸汽的催动下卷成了一道看不见刀锋的旋风,马蹄高高扬起,割风刃横扫一圈,“呜”一声不绝于耳的尖啸,不知是谁的血珠溅在他眼角朱砂痣上,脚下一夹马腹,战马转眼已经跳出了战圈
顾昀用力长庚在身上掴了一下“混账,不要命了么”
长庚本想直接跳下去,快落地的时候用脚上的轻裘护腿对着地面加个速,缓冲而下,没料到竟被顾昀横插一杠,一时呆愣地看着顾昀近在咫尺的脸,胸口剧烈地震荡了一下,差点没坐稳,只好一把抓住了顾昀手腕上的冷铁甲胄。
他的眼一瞬间撕破了表面的平静,炽烈得有如实质,顾昀没好气道“看什么”
长庚勉强定了定,将火焰似的目光收回眼皮下,干咳一声道“该撒网了。”
顾昀将他往胸前一带,回马一声长哨,所有轻骑立刻聚拢,卷毯子似的冲向敌阵,被天上玄鹰狂轰乱炸了一通的西洋军直到这时才尾大不掉地开始整队,雅先生怒吼道“重甲开路,在后方撕开一条口子”
后方的口子不必撕,北大营的战车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