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唳,之后我和杜成、梁薇四处打点,才没被波及。没了魏平原,公
司元气大伤,直到接了兰州的项目才稍有起色。
我当时疑惑过为什么魏平原突然就被查了,毫无预兆,没想到是被杜成拿来
交换陈盈了。
崽卖爷田不心疼,我心里道,却没说出来。如果换做我,我也许会用整个公
司换陈盈回来。
杜成预料到了这个名字对我的震撼,停了一会儿,才接着讲到:「纪委的人
也很直接,他们说陈盈现在很安全,目前来看并不涉案,只要问题查清楚了,就
能回去。然后告知我明天还要问我事情,最好带上给魏平原送财务的账本。
「他们认可了这次交换。」
「第二天,我把账本复印好,交给了他们,又过了一天,陈盈回来了,没有
去梁薇那儿,直接来找的我。」
杜成有些气喘,深呼吸了几次,接着讲到。
「我没问陈盈经历了什么,她却站在我面前一件一件地把衣服脱了下来,整
个过程一言不发,表情呆滞,直到一丝不挂,满身伤痕。」
「从那时起,我们从朋友变成了主仆,陈盈对我越来越依恋,好像只有我才
能保护她。我见她再这样下去精神会出问题,就帮她办了移民,在加州湾区给她
买了座小房子,让她学学英语,在美国重新开始。她说过,我把她救了出来,又
送去了美国,她也想帮我做点什么,只可惜自己不是赵蕙。去年,我让她回国,
让她帮忙,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我心中酸涩,没想到陈盈早就成了杜成的人,不是恋人,但的确是最好的朋
友。
而我,已经一个朋友都没有了。
夜晚迎来了尾声,我今晚听到了太多的故事,恍然如梦。我问不出的问
题,嗓子像是被巨大的悲哀钳住了。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对杜成说。说完才发觉我意识里最深的那一部分
已经原谅了他。杜成苦恋赵蕙这么多年、又不顾一切救了陈盈,做了两件本来我
应该做的事。
「不用谢我。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才是应该陪着赵蕙和兰心过完下半生的
人。」
我无力反驳杜成,只能不咸不淡地问:「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照顾赵蕙和兰心一段时间。然后一起移民。」
我有些吃惊,问那公司怎么办。
杜成苦笑:「现在的经济形势你也知道,咱们这种厂子,干一年赚的钱远不
如这一年地产涨价的收益。另外,上一次上面刮风,咱们被浇了个透,侥幸没淹
死,下一次改朝换代还会这么幸运么?咱们的生意都是怎么谈成的,你我心里都
有数。」
杜成说得有道理,历史车轮碾过去,不在意死了几只蚂蚁,我们苟延残喘到
今天已经不易,岳父的旧交不是退休就是入狱,兰州项目完结之后,公司只能坐
吃山空。
杜成叹了口气,说道:「宴席该散了,我知道你和赵蕙心里也明白,但下不
去手。所以我来帮你们做。」
前面夜色苍茫,子夜是最黑的时刻,我听见远处有车的声音,也许是接我们
的。
我走到永定河边,闻着腥冷的河水味道,从怀里掏出小巧的手枪,用力扔进
河里。
扔完枪,我转过身,看见杜成蹲在地上,抱着头,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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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新年】
赶到家时已经是深夜,大雪盖着褐色的街道,把H市变成了一块巨大的巧克
力奶油蛋糕。
离婚已经有几个月了,北京街上的树叶子黄了、落了、又被盖上了雪和泥土,
我和赵蕙兰心失去了联系。我蜷缩在西山园的大房子里,一瓶接一瓶地喝酒,北
京的二锅头、青岛的啤酒、苏格兰的威士忌、日本的清酒,我用酒瓶标签周游世
界,不亦乐乎。我下午睡醒时会昏昏沉沉爬去撒尿,看一眼镜子,会发现胡须爬
满了我的脸,我对着自己笑,看见整个人生在镜子里流淌而过。
直到那天,我接到了母亲的电话。她让我回家过年。
这让我很犹豫,她应该还不知道我和赵蕙离婚的事。我支吾着说赵蕙和兰心
要去美国住一段时间,为兰心以后念书选选学校。
失败者往往更善于说谎。
电话那头是一阵沉默,之后母亲说:「那你就自己回来吧。」声音苍老虚弱,
好像每个字都长满了皱纹。
我订了机票,又退了,改坐高铁,下了高铁站,乡音和寒气一起涌来,零下
三十度的温度,让裸露在外的每一寸皮肤都承受着剧烈的疼痛,这反而让我感到
温暖。
打车回家的路上,司机师傅问我在外地做什么工作,我想了想告诉他我是个
小作家,编故事为生。司机师傅嗤笑。他没看出我是个会编故事的人。
推开家门时,我闻到了酸菜的清香和生蒜的凛冽,父亲母亲一起从厨房出来
迎我,说给我热了饺子,酸菜馅的。我眼前一片模糊,不是眼泪,是眼镜结了霜。
母亲接过我的羽绒服,扔给我一双拖鞋,让我先别急着吃饺子,先见见人,
说完拽着我到了客卧门口。我踉跄不已,母亲扶住我,让我推门进去。我有些不
安,期待和恐惧灌满了我的身体。
卧室里灯光昏黄,一个小女孩儿侧卧在床上,裹着粉色的被子,睡得正香。
女孩儿身边坐着一个身材修长的女人,正在读一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