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静静的灯花落在身边,脚下河水悠悠,他伸出手去拉住她的缰绳,仰面,白发在背後披成一线雪色,妖娆成画。
灯光流过恍惚的眉眼,他定定张望,得这世上最妙的丹青,也画不出这一瞬间的美。
他不够完美,不如那位紫薇九重的美貌帝王,不如那位绝世倾国的丞相。他没有他们强大,没有他们权倾朝野逐鹿天下的风华,可是无论他是多麽平凡,他对她的爱都是很美的。
在他的心里,只要和她有关的一切都美好的不可思议,谁也管不着,和谁都无关,只要看见这麽一个人,想起这朵微笑,他就是最幸福的那一个。
灯火阑珊的马上,她的鬓发如云,背後是灯节通明的浮光。
他的心脏剧烈跳动着,紧紧抓着她的缰绳。
不管多少次,不管多久,看到所爱的人踏马归来,任谁都会心有余悸,狂喜难收。
暮春三月,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
晚来的春日,也是值得欣慰的。
******
她仍然会时常来,时常走。
可是走的越来越少,留的越来越多。
以前她可以走的无牵无挂,可是最近,她却无论如何没法在外面呆下去。那个男人牵挂的笑语仿佛某种蛛丝,时时刻刻纠缠,填满了她的胸口,让她无暇做噩梦。
就像这一次灯节,她明明已经离开,却硬生生半路折马回还,赶在灯节的当晚又回去他身边。
灯火下他那一瞬间的狂喜和感动,让她颤抖,忍不住就想要留住他的那丝真挚笑容。
只是……这个老宅记忆虽然美好,她却还是无法静心。
胸口空茫茫的感觉,她也许需要花掉一生的时间去抹除。
一辈子呢!她美好的画兰,真的能这样等她一辈子麽?
“又要走了?”清晨,莺儿踏入前厅,就看到他淡然坐在桌前,桌上摆着清粥小菜热气腾腾,一晚缠绵後,他照旧比她早起,明珠似的眼睛扬起睫毛,看过来。
莺儿别过头,几乎不敢直视他的眼睛,那一泓潋灩轻弯,莫名就有种剜心锯骨的痛,生生爬出心头。
又一次离开他,再一次离开他。
一次又一次,他的目光幽然淡雅,总在她的背後烧灼着思念。
她本以为又会看到他失落的眸,哪里知道,这一次并没有。
“吃饭吧。”画兰说,“要出去游历,不填饱肚子怎麽成。”
他站起身,轻笑出声。
莺儿望着画兰,只觉得喉头酸涩又难过,心里很惆怅了,感觉悲伤却又哭不出来。
她无法在这个老宅子呆太久的时间,总是呆在一个地方会让她痛苦。
可她又真的牵挂他,思念和逃离的冲动彼此拉扯,让她几乎想要鸵鸟一般将头埋进沙子里去。
外面冬雷震震,大雪铺满了庭院山河。
身形俊雅高挑的白发男子拉着她的手,淡淡开口,“莺儿,即使这里是你的老家,你还是呆不长久麽?一定要走?”
她不舍又艰难的了一头,却见他潋灩春光的细长眼睛弯起,“那麽这一次,带着我吧。”
她惊然抬眸,却看到他拿起了早就准备好的包袱。
雪光中白发男子温婉如玉,素衣广袖发如雪,如琢如磨,仿佛依旧是他和她少年时,宫中一望过去,春山水绿的乾净模样。
“老宅子已经修好了,你有家可归。那麽这次,就带我一起走吧。”
窗外雪光明澈,空气带着冷冽的新鲜凉度。
门外响起得得的马蹄声,踩着雪,停在门前甩着响鼻,他反手将一头白发整整齐齐束好,一丝不乱的固定在头的珠冠上,独留那一缕长长的银白,整齐的泻在背後,映出初雪的洁净,淡淡的杜若清新。
“你瞧,你的银子剩的不多,你武功不够高,你也不会照顾自己。那麽带上我吧,我替你赚钱,替你执剑,替你看病,等到你的心平静下来我们再回来。”
她哑声,“画兰……我、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要干什麽。你,你确定你要陪着我……?”
他握着她的手,传来肌肤的温热和微微发疼的力量,弯眸一笑,柔情似水,若白莲如盏朵朵盛开。
“自然。”他说,一个回眸,笑意柔暖。
她泪水迷蒙的浮光里,他的笑那样模糊,又那样清楚。
“跟着你,在哪里,干什麽,都好。”
从此携手天涯,共骑一匹马,共饮一壶酒,不管盛世繁华,迳自携手余生。
从此只有我和你。
我爱你。
我爱你。
地上一串马蹄踏出雪中深凹,一袭锦裘,一身红纱,他温热的吐息在她耳畔,纠缠着青丝错落的白发。
马声嘶鸣,他一抖缰绳,怀里的姑娘枕在胸口,在马儿宾士中迎风洒落带泪的笑声。
天际艳云霞,白雪化糖砂。
******
五年後,途州老宅。
蹦蹦跳跳的小姑娘推开门扉,露出一张红喷喷的脸蛋,大眼睛眨呀眨呀,比星子还要明亮可爱。
他含笑停笔,将女儿抱来膝上,小姑娘歪一歪头,“爹爹,你画的是什麽?”
他答,“爹爹画的是你娘。”
小丫头片子左看右看嘟起嘴吧,“爹爹你逗我玩呢,这画的分明是一只黄莺鸟儿。”
他微微笑了,清秀莹润的脸颊磨蹭着女儿娇嫩的头心,轻声细语的说,这就是你娘,就是她啊。
话音未落,他的妻子端着两碗甜茶步入,依旧是桃花夭夭明艳照人的模样,一碗茶放着薏仁,一碗茶放着蜜糖。
小女儿欢呼一声跑去先抢走带蜜糖的那一碗,然後在娘亲美丽的脸上匆匆印了一个湿嗒嗒的吻就跑出门去,欢天喜地的喝她的蜜糖茶。
而他含笑执起薏仁那碗,纤细的手指仿佛玉雕一样洁白,缓缓抚上她微微隆起的小腹,“如何?二宝还乖麽?”
他深爱的女人仰头洒落一串银铃般动听的笑声,柔媚娇俏的坐在他膝上环住他的颈子,低低唤了一声,“夫君。”
他神色微动,她娇媚的嘻嘻笑着,将脑袋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