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伸手到墩上去掏牌,口里道:“杠上开花,来个两抬。”一翻过来,却是一张五筒,将牌一丢道:“!五六七我整打了一副。”燕西笑道:“杠上开了花了,哪是两抬?是三抬呢?”慧厂道:“我不和五筒。”燕西笑道:“你不和五筒,我可和五筒。”说着将牌向外一摊,正是筒子清一色。润之道:“老实人,你中了人家的圈套了。他看见墩上的五筒,又知道你不要,所以打绿发你开杠,他好来和。”慧厂一想,果然,笑道:“这牌我不能给钱,老七是弄手腕赢了我的钱。”燕西道:“你讲理不讲理?”慧厂道:“怎么不讲理?”燕西道:“那就不用说了。我和的是清一色,发财在手上留得住吗?我若不知道你手上有三张,留着一张,还可以说拼了别人,自己去单吊。我既然知道你手上有三张,我为了不让你开杠,把清一色的牌,拆去不成?”慧厂一听,这话有理。笑道:“发财你是要打的,那没有关系。不过你和二五筒,可是瞧着墩上那张五筒定牌的。”燕西道:“没有的话。我手上是三四五,七八九筒子两副。吃了你的七筒,多下一张七筒。吃了你的嵌六筒,多下两张三四筒,不和二五筒,和什么呢?”润之道:“随你说得怎样有理,你也是不对,你替别人挑水,只要不输人家
这时候,雨下得极大,树叶子上的水,流到地下,象牵线一般,院子里平地水深数寸,那些地下种的花草,都在水里漂着,要穿过院子,已是不能够。燕西顺着回廊走,便到了敏之这边来,隔着门叫了一声五姐,也没有人答应。推门看时,屋子里并没有人。燕西一个人说道:“主人翁不在家,全走了,这大的雨,他们上哪里去玩?我真不懂。”一人在这里想着,忽然听到屋角边有喁喁的说话声。在这墙角上,本来有一扇门,是阿囡的屋子,燕西便停住脚步,靠着那门,听里面说些什么。只听见有个女子声音说道:“我真看不出来,她会就这样跑了。我们还在这里伺候人,她倒去做少奶奶了。”又一个人带着笑音说道:“这个样子,你也想做少奶奶了?你有小怜那个本事,自己找得到爷们吗?”燕西听出来了。先说话的那个是秋香,后答话的那个是阿囡,闺阁中儿女情话,这是最有趣的,便在一张椅子上轻轻地坐下。秋香接上呸了一声道:“谁象你,和自己爷们通信?听说你早要回去结婚哩,是五小姐不肯。五小姐说:我比你大四五岁,还不忙这个事呢,你倒急了。”阿囡笑道:“你这小东西,哪里造出这些个谣言?我非胳肢你不可!”秋香喘着气叫道:“玉儿妹,玉儿妹,你把她的鞋拿走,可不得了。”只听见玉儿说道:“阿囡姐姐,饶了她罢。”阿囡道:“小东西,你帮着她,两个人我一块儿收拾。”这时,就听见屋里三个人拉扯的声音,接上又是扑通一下响。燕西嚷道:“呵唷!猫不在家,耗子造了反了。”大家正闹得有趣,听得人的声音,忙停住了。回头看时,燕西已走进来了。阿囡没有穿鞋,光着一双丝袜子,在地板上站着,那丝袜子本是旧的,有几个小眼。刚才在地上一闹,裂着两个大窟窿,露出两块脚后跟来。燕西对着地板上先笑了一笑,阿囡坐在床沿上,两只脚直缩到床底下去。燕西道:“你们怎么全藏在这里,没有事吗?”秋香道:“前面也在打牌,后面也在打牌,我们就没事了。”燕西道:“前面谁在打牌?”玉儿道:“我们姨太太、二太太、五小姐、太太,打了一桌,大爷、三爷和前面两个先生,也有一桌。七爷怎么也在家里?这大雨,没法子出去了,不闷得慌吗?”燕西笑道:“你们谈什么?还接着往下谈罢,我听了,倒可以解解闷。”阿囡究竟是成人的女孩子了,红着脸道:“七爷老早就来了吗?”燕西笑道:“可不是老早地来了。来是来得早,去可去得不早,我在这里等着,看你几时才站起来?穿着一双破袜子,也不要紧,为什么怕让人看见呢?”玉儿便推着燕西道:“人家害臊,你就别看了,那边屋子里坐罢。”秋香看见,帮着忙,一个在前拉一个在后推,把他硬推出来。燕西道:“好哇,我不轰你们,你们倒轰起我来了?别忙,一个人我给你找一件差事做,谁也别想闲着。”秋香跑出来道:“给我们什么事做呢?”燕西道:“必得找一件腻人的事情让你们去做。让我来想想看,有了,你少奶奶炖莲子呢,罚你去剥半斤莲子。”玉儿出来笑道:“我呢?”燕西道:“你呀,我另外有个好差事,让你把前后屋子里的痰盂,通统倒一倒。”说时,阿囡已经换了一双袜子走了出来,一手理着鬓发,对燕西笑道:“前前后后都有牌,七爷为什么不瞧牌去?”燕西道:“我只愿意打,我不愿意看,你们也想打牌吗?若是愿意打的话,带我一个正合适。你们的差事,我就免了。”那玉儿年小,却最是好玩,连忙笑道:“好好,可是我们打牌打得很小,七爷也来吗?”燕西道:“我只要有牌打,倒是不论大小的。”玉儿道:“可是不能让姨太太知道,我们在哪里打呢?”燕西道:“我那书房里最好,没有人会找到那里去的。”阿囡笑道:“玉儿,那样大闹,你不怕挨骂吗?我们在这里打罢,什么时候有事,什么时候就丢手。”燕西道:“你们只管来,不要紧,有我给你们保镳。”阿囡道:“我这里没有人,怎么办呢?”燕西道:“老妈子呢?”阿囡道:“在屋子里睡午觉去了。”燕西道:“那就随她去。回头五小姐来了,还怕她不会起来吗?”玉儿道:“和七爷在一处打牌,不要紧的。有人说话,就说七爷叫我们去打的,谁敢怎么样呢?”秋香笑道:“你这样要打牌,许是你攒下来的几个钱,又在作痒,要往外跑了。”玉儿道:“你准能赢我的吗?”秋香道:“就算我赢不了,别人也要赢你的,不信你试试看。”燕西道:“不要紧,谁输多了,我可借钱给她。”阿囡笑道:“听见没有?谁输多了,七爷可以借钱给她呢。我们输得多多的罢,反正输了有人借钱呢。”燕西笑道:“对了,输得多多的罢,输了有我给你们会帐哩。”玉儿道:“七爷那里有牌吗?”阿囡笑道:“你看她越说越真,好象就要来似的。”燕西道:“自然是真的。说了半天,还要闹着玩吗?我先去,你们带了牌就来。”燕西说完,自走了。
阿囡轻轻地走着,跟在后面,扶着门,探出半截身子向前看去。一直望到燕西转过回廊,就对秋香、玉儿笑着一拍手道:“这是活该,我们要赢七爷几个钱。”秋香道:“他的牌很厉害呢,我们赢得了吗?”阿囡道:“傻瓜,我们当真地和他硬打吗?我们三个和在一块儿,给他一轿子坐,你看好不好?”秋香笑道:“这可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