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之间,便已奔过了牌坊,直朝精舍而去。老林惊道:“怎么样?咱们要跟上去么?”老陈咬牙道:“没法子了……跟着上吧……”惶惶然间,三人一前二后,急急奔到了精舍底下避雨,虽只一瞬间,身上却都给淋湿了,转看那四名东瀛武士,却不曾跟上来,反而一同转身,手按刀柄,守于牌坊之下。
两名老汉看傻了眼,崔轩亮却是什么也不管,他满头是水,正擦着脸,忽听铃铛声响,清脆动听,众人转头去看,这才见到殿里站了一名女子,她双足白袜,并未着鞋,背对众人,正拉动一只粗绳,发出当当声响。
众人仰头去看,只见那绳子绑于神殿的门楣上,顶端置一铃铛,是以稍一拉动绳索,便能带得铃铛摇晃作响,转看殿内,那女子面前却有座神案,其上供奉三道神札,正中是“天照大御神神札”,右侧是’玉依姬命神札”,左侧是“天神地o八百万神神札”,崔轩亮满心讶异,忙问道:“陈叔,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殿内寂静,稍一开口,便激得满屋子回音,老陈忙压低了嗓子,道:“小声些,咱们闯到了东瀛人的神社。”
神社是日本神道教的祭祀之地,此教不同于佛教,多半供奉东瀛固有的神明,至于外头的牌坊则是称作“鸟居”,意思便是一道界限,将尘世与神社分隔开来。看众人闯过了牌坊,自也来到了东瀛人心中的灵界。
众人都是第一回来到神社,便都安静下来,凝心观看那名女子。殿中一片寂静,唯听雨声淅淅沥沥地落下地来。只见那东瀛女子悄立殿中,慢慢将一头黑发挽了一个髻,露出了白皙的后颈,那身服饰全不同于汉家女,身穿裙装,腰上绑着围带,腰臀给这么一衬,显得更加分明。见得这美女身段如此柔媚,崔轩亮自又眨了眨眼,他拉住了老林的衣袖,附耳道:“这女人穿的衣裳,就是东瀛人的和服么?”老林低声道:“应该是吧,不过我听人说了,这不叫和服,东瀛人称这身衣裳为‘吴服’。”
和服本名“吴服”,又称“唐衣”,意思便是自中华吴越传来的古服。自大化革新以来,在东瀛已有千年历史。听得这身服饰是从中原传来,崔轩亮睁大了眼,忙道:“如此说来,咱们古人都穿这身衣裳了?”老林皱眉道:“这……这我就不清楚了……”正要再说,猛听“啪”、“啪”两声大响,众人吓了一跳,凝目去看,这才见到那东瀛女子正自双掌拍击,带得殿内一片响亮。老陈怕惊扰了人家,忙竖指唇边,示意众人噤声。
“轰隆”一声,天边飞过雷电,带得大地轰然巨响,殿外暴雨交加,殿内却是寂静无声,那女子击掌过后,便又双手合十,默默祝祷。老陈暗暗转头去看殿外,却见那四名武士手按刀柄,虽说大雨倾盆,仍是谨守方寸,不曾离开牌坊一步。老陈暗暗推算,自知这女子必与外头武士有些牵连,必有尊卑主从之别。依此观之,这些人之所以与己方遭遇,定有什么缘故,决非邂逅巧逢。既来之、则安之,对方始终按兵不动,己方也只能见机行事了。正想着,那女子祝祷已毕,向殿内神札深深一揖,看她从头至尾并未叩拜,仅以拍手作揖为礼,想来东瀛习俗如此,不足为奇。一片寂静中,那女子总算转过身来了,她见了老陈、老林等人站在殿外,却也不曾吃惊,只向众人颔首示意,众人与她目光相接,不觉都是微微一凛,均想:“这女子定是贵族。”
面前的女子与方才的魏夫人岁数相若,都是三十出头年纪,只是魏夫人多了几分精明森厉,这女子却多了一份淡雅神闲,一身吴服衬托下,更露出一身雍容的气质。让人不敢逼视。
那女人慢慢走出殿外,在殿旁穿上了木屐,老陈、老林见她足着罗袜,不敢多看,自是一一向后退开,崔轩亮却是中原第一浪子,只消见了女人,纵是身处危邦险地,亦作等闲,当下又失魂落魄地走了过去,喃喃便道:“你好,咱们刚巧路过贵宝地,过意不去……在下姓崔,叫做崔轩亮……”那女子报以一笑,道:“器宇轩昂的轩,高风亮节的亮,是么?’
听得那女子一口汉话道地纯正,崔轩亮喜得跳了起来:“你……你认得我?”那女子笑而不答,只问向众人:“诸位朋友,用过饭了么?”
崔轩亮拼命摇头,正要大喊肚饿,却给老陈拉住了,干笑道:“这位小姐,你……你为何认得咱们?”那女子微笑道:“我们受过崔风宪崔二爷的恩情,一直铭感在心。”老陈、老林相顾一惊:“你……你受过咱们二爷的恩?”那女子微笑欠身:“是,大恩不言谢。崔风宪崔老爷子不愧是中原大侠,风采非凡,难得他的家人来此,小女子自当竭诚招待。”说着转身肃客:“诸位,请随我来‘齐室’用茶。”
眼看那女子朝廊庑而去,老陈、老林都是犹豫不决。老林附耳道:“看这女人的模样,像是故意把咱们引来的。”老陈沉吟道:“确实是,居然还知道二爷的事儿……”正要去找崔轩亮,这小孩却不见了,两个老头吃了一惊,忙四下喊叫:“少爷!少爷!”正惊慌间,却见廊庑远处有个颤巍巍的背影,正尾随那女子而去,瞧这人三魂六魄去了一半,不是崔轩亮是谁?老陈、老林苦笑两声,只得直追而上。
都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崔轩亮身在险地,却是浑然忘我,想来一会儿便给人煮来吃了,只消是美女姊姊樱口亲尝,他也是笑呵呵地甘之如饴。那神社并不大,不过奔出几步,便已来到了一处厢房,想来便是什么“齐室”了。两名老汉停下来,只见崔轩亮羞答答地站在门前,正朝纸门内窥望,老陈、老林慢慢挨近,便也陪着少爷,一齐朝门内看去。
东瀛房舍地基甚高,是以地下并无座椅,只如唐人般铺以草席。众人凝望那东瀛女子,只见她气质出众,入座前双手向后,先兜住了吴服裙摆,这才缓缓屈膝,将双足坐于臀下。
眼看那女子坐不动身,腰身挺直,跪姿端庄,当真说不出的温顺秀美。崔轩亮心下一动,正要朝房内行去。忽见那女子欠身道:“公子爷,可否请您先脱靴?”看房内席榻一尘不染,崔轩亮却还穿着靴子,脚上沾满烂泥,若要踏入屋中,难免送上几个黑脚印。他“啊”了一声,忙一跤坐倒,自在那儿死拔皮靴,手忙脚乱。
东瀛人最重规矩,常为丁点儿礼俗之事与宾客争执。这脱鞋便是其中一桩。老林见少爷脱鞋了,便也蹲了下来,正要除下两只臭鞋,却给老陈拦住了,听他道:“敌友不明,别忙着进去。”此时殿外大雨倾盆,雨中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