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七个人来。
为头的手里拿着朴刀,背后的都拿着稻义棍棒。火把光下,宋江张看时,“那个
提朴刀的,正是在揭阳镇上要打我们的那汉。”宋江又听得那太公问道:“小郎,
你那里去来?和什人厮打?日晚了,拖枪拽棒!”那大汉道:“阿爹不知,哥哥
在家里么?”太公道:“你哥哥吃得醉了,去睡在后面亭子上。”那汉道:“我
自去叫他起来,我和他赶人。”太公道:“你又和谁合口?叫起哥哥来时,他却
不肯干休,又是杀人放火。你且对我说这缘故。”那汉道:“阿爹你不知。今日
镇上一个使枪棒卖药的汉子,叵耐那厮不先来见我弟兄两个,便去镇上撇呵卖药,
教使枪棒。被我都分付了镇上的人,分文不要与他赏钱。不知那里走出一个囚徒
来,那厮好汉出尖,把五两银子赏他,减俺揭阳镇上威风。我正要打那厮,堪恨
那卖药的脑揪翻我打了一顿,又踢了我一脚,至今腰里还疼。我已教人四下里分
付了酒店、客店,不许着这厮们吃酒安歇。先教那厮三个今夜没存身处。随后吃
我叫了赌房里一夥人,赶将去客店里,拿得那卖药的来,尽气力打了一顿。如今
把来吊在都头家里。明日送去江边,捆做一块,抛在江里,出那口鸟气。却只赶
这两个公人押的囚徒不着。前面又没客店,竟不知投那里去宿了?我如今叫起哥
哥来,分投赶去,捉拿这厮。”太公道:“我儿,休恁地短命相!他自有银子赏
那卖药的,却干你甚事。你去打他做什么?可知道着他打了,也不曾伤重,快依
我口,便罢休。教哥哥得知你吃人打了,他肯干罢?又是去害人性命!你依我说,
且去房里睡了。半夜三更,莫去敲门打户,激恼村坊。你也积些阴德。”那汉不
顾太公说,拿着朴刀,迳入庄内去了。太公随后也赶入去。
宋江听罢,对公人说道:“这般不巧的事,怎生是好!却又撞在他家投宿。
我们只宜走了好。倘或这厮得知,必然吃他害了性命。便是太公不肯说破,庄客
如何敢瞒,难以遮盖。”两个公人都道:“说的是。事不宜迟,及早快走。”宋
江道:“我们休从大路出去,掇开屋后一堵壁子出去。”两个公人挑了包裹,宋
江自提了行枷,便从房里挖开屋后一堵壁子,三个人便趁星月之下,望林木深处,
小路上,只顾走。正是慌不择路。走了一个更次,望见前面满目芦花,一派大江,
滔滔浪滚,正是来到当阳江边。有诗为证:
撞入天罗地网来,宋江时蹇实堪哀。
才离黑煞凶神难,又遇丧门白虎灾。
只听得背后大叫:“贼配军休走!”火把乱明,吹风胡哨赶将来。宋江只叫
得苦道:“上苍救一救则个!”三人躲在芦苇丛中望后面时,那火把渐近。三人
心里越慌,脚高步低,在芦苇里撞。前面一看,不到天尽头,早到地尽处。定目
一观,看见大江拦截,侧边又是条阔港。宋江仰天叹道:“早知如此的苦,悔莫
先知,只在梁山泊也罢!谁想直断送在这时,丧了残生!”
后面的正吹风胡哨赶来,前面又被大江阻当。宋江正在危急之际,只见芦苇
丛中,悄悄地忽然摇出一只船来。宋江见了,便叫:“稍公,且把船来救我们三
个,俺与你十两银子。”那稍公在船上问道:“你三个是什么人,却走在这里来?”
宋江道:“背后有强人打劫,我们一昧地撞在这里。你快把船来渡我们,我与你
些银两。”那稍公听得多与银两,把船便放拢来到岸边。三个连忙跳上船去。一
个公人便把包裹丢下舱里,一个公人便将水火棍捵开了船。那稍公一头搭上橹,
一面听着包裹落舱有些好响声,心里暗喜欢。把橹一摇,那只小船早荡在江心里
去。岸上那夥赶来的人,早赶到滩头,有十数个火把,为头两个大汉,各挺着一
条朴刀,随从有二十余人,各执枪棒,口里叫道:“你那稍公,快摇船拢来!”
宋江和两个公人做一块儿伏在船舱里,说道:“稍公,却是不要拢船。我们自多
与你些银子相谢。”那稍公头,只不应岸上的人,把船望上水咿咿哑哑摇将去。
那岸上这夥人大喝道:“你那稍公不摇拢船来,教你都死!”那稍公冷笑几声,
也不应。岸上那夥人又叫道:“你是那个稍公?直恁大胆,不摇拢来!”那稍公
冷笑应道:“老爷叫做张稍公,你不要咬我鸟!”火把丛中,那个长汉说道:
“元来是张大哥。你见我弟兄两个么?”那稍公应道:“我又不瞎,做什么不见
你?”那长汉道:“你既见我时,且摇拢来,和你说话。”那稍公道:“有话明
朝来说。趁船的要去得紧。”那长汉道:“我弟兄两个,正要捉这趁船的三个人。”
那稍公道:“趁船的三个,都是我家亲眷,衣食父母,请他归去吃碗板刀面了来。”
那长汉道:“你且摇拢来,和你商量。”那稍公又道:“我的衣饭,倒摇拢来把
与你,到乐意!”那长汉道:“张大哥,不是这般说。我弟兄只要捉这囚徒。你
且拢来。”那稍公一头摇橹,一面说道:“我自好几日接得这个主顾,却是不摇
拢来,倒吃你接了去。你两个只得休怪。改日相见。”宋江在船舱里,悄悄的和
两个公人说:“也难得这个稍公,救了我们三个性命,又与他分说。不要忘了他
恩德!却不是幸得这只船来,渡了我们!”
却说那稍公摇开船去,离得江岸远了。三个人在舱里望岸上时,火把也自去
芦苇中明亮。宋江道:“惭愧。正是好人相逢恶人远离。一得脱了这场灾难。”
只见那稍公摇着橹,口里唱起湖州歌来。唱道:
“老爷生长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