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起来。一只手提着梢棒,一
只手把胸膛前袒开,浪浪跄跄,直奔过乱树林来。见一块光挞挞大青石,把那梢
棒倚在一边,放翻身体,却待要睡,只见发起一阵狂风来。看那风时,但见:
无形无影透人怀,四委能吹万物开。
就树撮将黄叶去,入山推出白云来。
原来但凡世上云生从龙,风生从虎。那一阵风过处,只听得乱树背后扑地一
声响,跳出一只吊睛白额大虫来。武松见了,叫声:“呵呀!”从青石上翻将下
来,便拿那条梢棒在手里,闪在青石边。那个大虫又饥又渴,把两只爪在地下略
按一按,和身望上一扑,从半空里撺将下来。武松被那一惊,酒都做冷汗出了。
说时迟,那时快。武松见大虫扑来,只一闪,闪在大虫背后。那大虫背后看人最
难,便把前爪搭在地下,把腰胯一掀,掀将起来。武松只一躲,躲在一边。大虫
见掀他不着,吼一声,却似半天里起个霹雳,振得那山冈也动。把这铁棒也似虎
尾倒竖起来,只一剪,武松却又闪在一边。原来那大虫拿人,只是一扑,一掀,
一剪。三般提不着时,气性先自没了一半。那大虫又剪不着,再吼了一声,一兜,
兜将回来,武松见那大虫复翻身回来,双手轮起稍棒,尽平生气力,只一棒,从
半空劈将下来。听听得一声响,簌簌地将那树连枝带叶,劈脸打将下来。定睛看
时,一棒劈不着大虫。原来慌了,正打在枯树上,把那条稍棒折做两截,只拿得
一半在手里。那大虫咆哮,性发起来,翻身又只一扑,扑将来。武松又只一跳,
却退了十步远。那大虫却好把两只前爪搭在武松面前。武松将半截棒丢在一边,
两只手就势把大虫花皮肐<月荅>地揪住,一按按将下来。那只大虫急要挣紥,早
没了气力。被武松尽气力纳定,那里肯放半儿松宽。武松把只脚望大虫面门上、
眼睛里只顾乱踢。那大虫咆哮起来,把身底下扒起两堆黄泥,做了一个土坑。武
松把那大虫嘴直按下黄泥坑里去。那大虫吃武松奈何得没了些气力。武松把左手
紧紧地揪住花皮,偷出右手来,提起铁锤般大小拳头,尽平生之力,只顾打。
打得五七十拳,那大虫眼里、口里、鼻子里、耳朵里,都迸出鲜血来。那武松尽
平昔神威,仗胸中武艺,半歇儿把大虫打做一堆,却似倘着一个锦布袋。有一篇
古风,单道景阳冈武松打虎。但见:
景阳冈头风正狂,万里阴云霾日光。
焰焰满川枫叶赤,纷纷遍地草芽黄。
触目晚霞挂林薮,侵人冷雾满穹苍。
忽闻一声霹雳响,山腰飞出兽中王。
昂头勇跃逞牙爪,谷口麋鹿皆奔忙。
山中狐兔潜踪迹,涧内獐猿惊且慌。
卞庄见后魂魄丧,存孝遇时心胆强。
清河壮士酒未醒,忽在冈头偶相迎。
上下寻人虎饥渴,撞着狰狞来扑人。
虎来扑人似山倒,人去迎虎如岩倾。
臂腕落时坠飞炮,爪牙爬处成泥坑。
拳头脚尖如雨,淋漓两手鲜血染。
秽污腥风满松林,散乱毛须坠山崦。
近看千钧势未休,远观八面威风敛。
身横野草锦斑销,紧闭双睛光不闪。
当下景阳冈上那只猛虎,被武松没顿饭之间,一顿拳脚打得那大虫动旦不得,
使得口里兀自气喘。武松放了手,来松树边寻那打折的棒橛,拿在手里,只怕大
虫不死,把棒橛又打了一回。那大虫气都没了。武松再寻思道:“我就地拖得这
死大虫下冈子去。”就血泊里双手来提时,那里提得动。原来使尽了气力,手脚
都酥软了,动旦不得。
武松再来青石坐了半歇,寻思道:“天色看看黑了。倘或又跳出一只大虫来
时,我却怎地斗得他过。且挣紥下冈子去,明早却来理会。”就石头边寻了毡笠
儿,转过乱树林边,一步步捱下冈子来。走不到半里多路,只见枯草丛中,钟出
两只大虫来。武松道:“呵呀!我今番死也!性命罢了”只见那两个大虫,于黑
影里直立起来。武松定睛看时,却是两个人,把虎皮缝做衣裳,紧紧拼在身上。
那两个人手里各拿着一条五股叉。见了武松,吃了一惊道:“你那人吃了犭忽
犭聿心,豹子肝!狮子腿!胆倒包着身躯!如何敢独自一个,昏黑将夜,又没器
械,走过冈子来!不知你是人是鬼?”武松道:“你两个是什么人?”那个人道:
“我们是本处猎户。”武松道:“你们上岭来做甚么?”两个猎户失惊道:“你
兀自不知哩!如今景阳冈上有一只极大的大虫,夜夜出来伤人。只我们猎户,也
折了七八个。过往客人,不记其数,都被这畜生吃了。本县知县,着落当乡里正
和我们猎户人等捕捉。那业畜势大,难近得他,谁敢向前。我们为他,正不知吃
了多少限棒。只捉他不得。今夜又该我们两个捕猎,和十数个乡夫在此上上下下,
放了窝弓药箭等他。正在这里埋伏,却见你大刺刺地从冈子上走将下来。我两个
吃了一惊。你却正是甚人?曾见大虫么?”武松道:“我是清河县人氏,姓武,
排行第二。却才冈子上乱树林边,正撞见那大虫,被我一顿拳脚打死了。”两个
猎户听得痴呆了,说道:“怕没这话!”武松道:“你不信时,只看我身上兀自
有血迹。”两个道:“怎地打来?”武松把那打大虫的本事,再说了一遍。两个
猎户听了,又惊又喜!叫拢那十个乡夫来。只见这十个乡夫,都拿着禾叉,踏弩
刀枪,随即拢来。武松问道:“他们众人如何不随着你两个上山?”猎户道:
“便是那畜生利害,他们如何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