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好汉,且不要斗。我看了多时,权且歇一歇,我有话说。”便把铜链就中一隔,
两个都收住了朴刀,跳出圈子外来,立住了脚。看那人时,似秀才打扮,戴一
桶子样抹眉梁头巾,穿一领皂沿边麻布宽衫,腰系一条茶褐銮带,下面丝鞋净袜,
生得眉清目秀,面白须长。这秀才乃是智多星吴用,表字学究,道号加亮先生,
祖贯本乡人氏。曾有一首临江仙,赞吴用的好处:
万卷经书曾读过,平生机巧心灵,六韬三略究来精。胸中藏战将,腹内隐雄
兵。谋略敢欺诸葛亮,陈平岂敌才能,略施小计鬼神惊。名称吴学究,人号智多
星。
当时吴用手提铜链,指着刘唐叫道:“那汉且住!你因甚和都头争执?”刘
唐光着眼看吴用道:“不干你秀才事。”雷横便道:“教授不知,这厮夜来赤条
条地睡在灵官庙里,被我们拿了这厮,带到晁保正庄上。原来却是保正的外甥。
看他母舅面上,放了他。晁天王请我们吃酒了,送些礼物与我。这厮瞒了他阿舅,
直赶到这里问我取。你道这厮大胆么?”
吴用寻思道:“晁盖我都是自幼结交,但有些事,便和我相议计较。他的亲
眷相识,我都知道。不曾见有这个外甥。亦且年甲也不相登。必有些跷蹊。我且
劝开了这场闹,却再问他。”吴用便道:“大汉休执迷。你的母舅与我至交,又
和这都头亦过得好。他便送些人情与这都头,你却来讨了,也须坏了你母舅面皮。
且看小生面,我自与你母舅说。”刘唐道:“秀才,你不省得。这个不是我阿舅
甘心与他,他诈取了我阿舅的银两。若是不还我,誓不回去。”雷横道:“只除
是保正自来取,便还他。却不还你。”刘唐道:“你屈冤人做贼,诈了银子,怎
地不还?”雷横道:“不是你的银子,不还!不还!”刘唐道:“你不还,只除
问得我手里朴刀肯便罢。”吴用又劝:“你两个斗了半日,又没输赢,只管斗到
几时是了?”刘唐道:“他不还我银子,直和他拼个你死我活便罢。”雷横大怒
道:“我若怕你,添个土兵来拼你,也不算好汉。我自好歹搠翻你便罢。”刘唐
大怒,拍着胸前叫道:“不怕,不怕!”便赶上来。这边雷横便指手划脚,也赶
拢来。两个又要厮拼。这吴用横身在里面劝,那里劝得住。
刘唐拈着朴刀,只待钻将过来。雷横口里千贼万贼骂,挺起朴刀,正待要斗。
只见众土兵指道:“保正来了。”刘唐回身看时,只见晁盖披着衣裳,前襟摊开,
从大路上赶来,大喝道:“畜生不得无礼!”那吴用大笑道:“须是保正亲自来,
方才劝得这场闹。”晁盖赶得气喘,问道:“怎的赶来这里斗朴刀?”雷横道:
“你的令甥拿着朴刀赶来,问我取银子。小人道不还你,我自送还保正,非干你
事。他和小人斗了五十合。教授解劝在此。”晁盖道:“这畜生!小人并不知道,
都头看小人之面请回,自当改日登门陪话。”雷横道:“小人也知那厮胡为,不
与他一般见识。又劳保正远出。”作别自去,不在话下。
且说吴用对晁盖说道:“不是保正亲自来,几乎做出一场大事。这个令甥端
的非凡,是好武艺。小生在篱笆里看了,这个有名惯使朴刀的雷都头,也敌不过,
只办得架隔遮拦。若再斗几合,雷横必然有失性命。因此小生慌忙出来间隔了。
这个令甥从何而来?往常时,庄上不曾见有。”晁盖道:“却待正要来请先生到
敝庄商议句话,正欲使人来,只见不见了他,枪架上朴刀又没寻处。只见牧童报
说:‘一个大汉,拿条朴刀,望南一直赶去。’我慌忙随后追得来。早是得教授
谏劝住了。请尊步同到敝庄,有句话计较计较。”
那吴用还至书斋,挂了铜链在书房里,分付主人家道:“学生来时,说道先
生今日有干,权放一日假”拽上书斋门,将锁锁了,一同晁盖、刘唐,直到晁家
庄上。晁盖竟邀入后堂深处,分宾而坐。吴用问道:“保正,此人是谁?”晁盖
道:“江湖上好汉。此人姓刘名唐,是东潞州人氏。因此有一套富贵,特来投奔
我。夜来他醉卧在灵官庙里,却被雷横捉了,拿到我庄上。我因认他做外甥,方
得脱身。他说有北京大名府梁中书,收买十万贯金珠宝贝,送上东京,与他丈人
蔡太师庆生辰。早晚从这里经过。此等不义之财,取之何碍。他来的意,正应我
一梦。我昨夜梦见北斗七星,直坠在我屋脊上。斗柄上另有一颗小星,化道白光
去了。我想星照本家,安得不利?今早止正要请教授商议。不想又是这一套。此
一件事若何?”
吴用笑道“小生见刘兄赶得来跷蹊,也猜个七八分了。此一事却好。只是一
件,人多做不得,人少又做不得。宅上空有许多庄客,一个也用不得。如今只有
保正刘兄小生三人,这件事如何团弄?便是保正与兄十分了得,也担负不下这段
事。须得七八个好汉方可,多也无用。”晁盖道:“莫非要应梦之星数?”吴用
便道:“兄长这一梦不凡,也非同小可!莫非北地上再有扶助的人来?”吴用寻
思了半晌,眉头一纵,计上心来,说道:“有了,有了!”晁盖道:“先生既有
心腹好汉,可以便去请来,成就这件事。”
吴用不慌不忙,叠两个指头,言无数句,话不一席,有分教:芦花丛里泊战
船,却似打鱼船,荷叶乡中聚义汉,翻为真好汉。正是:指麾说地谈天口,来诱
拿云捉雾人。毕竟智多星吴用说出甚么人来?且听下回分解。